骏骅堂:求道者默子

来自通约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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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骏骅堂主的这篇文章是应“同学写同学”活动而作。文章既成,置之网络,所谓“疑义相与析”是也。欢迎大家讨论。

  默子上大学那年十七岁。他那一批走读生到校时间比我们晚了两个多月。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黄军装,稚气未脱,眼睛明亮清澈。普通话说得好,潮汕话又地道,我们几个潮籍同学都管他叫“阿弟”。这是文化大革命十年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有些都有孩子了。年纪大的,比他大一倍。我们知道,文革时期的初高中,上课无非就是学工学农。能从中学直接考上来实在不简单,又听说他连《唐诗三百首》都背得滚瓜烂熟,我们自然把他看成神童。但是年龄、见识、社会阅历这些东西岂是聪明两字就可以覆盖的。同学侃大山,默子在一旁听,一付如痴如醉的样子。“后来?后来又怎么样了?” 他会像孩子那么问。

  不久七八级入学,默子那批走读生也住校了,他那间宿舍,在七八级的几个同学隔壁。刚好里面也有两个潮汕籍的同学,比他大几岁,读书多,很能聊,天上地下,五花八门,文史哲全齐,一段时间之后,其中那个默子叫他“秋兄”的潮籍同学,成了他的第一个文学及人生导师。默子整天粘着他,从他那里找书看,西方社科类著作,像萨特弗洛伊德斯宾格勒柏格森马尔库塞等人的作品,一本不拉,也不管懂不懂,反正埋头就啃,不明白的,就请教。文学类的当然也看,尤其是诗歌,从荷马到聂鲁达,是诗就读。那时的文学青年都热衷写诗,秋兄也写,而且写得不是一般的好。总之,那时默子对书,如饥似渴,恨不得把它们全给生吞了,他白天看,晚上看,熄了灯也不睡。课也不上了。他看书之多,让所有的同学都心生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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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都看那些以前看不到的书了,中国古典文学,我只迷一本《红楼梦》。反反复复读。久而久之,便觉得自己也是个天生情种,只是没贾宝玉幸运,身边连个同龄的女孩儿都没有。结果,柏拉图之恋,对‘水做的骨肉’想入非非。” 默子自嘲道。那天我们两人对谈,人生、命运、哲学佐酒,就像桌面那支横斜怒放的蝶兰。

  默子这段大学时光,充满了思考、梦想和情感波动,最终害上失眠,身体也垮了。

  我拿起酒杯,碰了碰桌面上他的杯子。“喝口吧,这酒不错,” 抿了抿,我道。

  眼前的默子,五十出头的人,修过的胡茬墨墨,眼神依旧明亮,神情平和。原先瘦削修长的马脸丰腴了些,一口酒下去,泛起血色,精神气反倒强过了年轻时那些暗淡的日子。他的滑铁卢我是知道的。过慧易折,过激自挫。那年毕业写论文,他那篇《论贾宝玉形象的时间性》,面上用的是弗洛伊德和皮亚杰,底子抹上了柏格森的生命哲学色彩。他的论文导师,是建国后培养出来的讲师。建国后讲《红楼梦》,从来只讲反封建和社会性。时间性是什么?一看蒙了头,直接打了回票。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乎。’不就是时间性?”默子少年心性,致函系里要求论文答辩。一位老师的老师批示:“该生没用马列主义观点指导论文写作,论文重写。”

  这位老先生是民国过来的学者,年高望重。那年,拨乱反正,他一个被打成右派的学生回到了中大执教,第一堂课,老先生走进了我们的课室,端坐在第一排,台上的老师,多年没上过讲台了,顾此失彼,一时黑板擦不过来,他危危颤颤走上了讲台拿起了粉笔刷子------那时候,我们不懂得“站台”这个词,但这个神情拘谨的老师九死一生刚刚出来我们是知道的,这课讲得讲得高山流水神采飞扬我们是感觉得到的,那老先生开始擦黑板的时候,他的学生愣了,侧过身来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的老师,眼睛眼看着就润湿了。我们这些徒孙辈的摒着气,眼见着老先生一行一行专心擦着,女同学的眼睛也渐渐都湿了,教室里静得粉笔刷擦黑板的声音最后一排同学也能听见,谁也不敢发出声来。

  老先生老底子,学问好,儒雅和气。但经历了一场场新社会的运动,提起来又浸下去,身心的伤疤便结成了金箍,这金箍又化作一种“护法”的红线,轻易触犯不得。要毕业了,人们都在猜测毕业证书的颜色,又在打听会不会发学士证书和毕业的分配去向。校园里喜气洋洋,谁都忘了还有一个可能肄业的同学。

  默子世故少,读了这么些书,眼睛依旧没有灰尘,他气愤了,“你们不是要马列主义么?给你个马列主义,打死你们。”

  同学们都走了,整栋宿舍,空空洞洞,只有默子一人在重写论文。饭堂放假也关门了,他有一顿没一顿,在昏暗的灯光下和蚊虫的围攻中奋笔疾书。这回还是写贾宝玉,用了马克思青葱时代的异化理论,对“吃人”的礼教进行抨击。那时候,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没几个国人读过,周扬既没展开他那经历了一生苦旅之后的人性异化分析,也没来得及高举人道主义的旗帜。在我们毕业一年后,作为全国七七届唯一一个肄业的文科生,默子以补写论文“良好“的成绩,拿到了本该属于他的毕业证书。

  这时的默子,由于长期失眠导致全身机能失调,根本无法正常工作。西医说是神经官能症,没法子。后来默子不知从哪找到了一本介绍气功的小册子,开始瞎练,结果练岔了,走火入魔,气流浑身乱窜,一刻也停不下来,就像电脑关不了机,一会蹦出个怪兽,一会跳出个美女,气走到那痛到那,从头到脚,全身没一处不疼的地方。要命的是,整个胸腹部气血都瘀住了,坚硬似铁,一触即疼,痛得他跳脚。

  “这罪受大了。”默子低声道,顿了顿,叹息道,“我都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默子有一个在粤北矿山的朋友,知道他的情形,一次来信说,他刚认识了一个奇人,也许能有办法。但此人居无定所,不知会不会再次出现。这时的默子已经走投无路,便说拜托他,让他一定要帮助找到这个“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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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待的消息终于到来。我们通过那个朋友,约了在广州火车站大钟底下见面。我还约定了见面的记号,以免错过。你说奇不奇,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我踏下了公交车第一级踏板,车站里人头涌涌,光线昏暗,一个孩童忽然窜了出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说,‘你就是默子兄吧,我是阿能。’”

  “你说是个孩子?”我诧异了。

  “他那模样就是个孩子。准确地说,童子。但其实才比我小三岁。个头不到一米五,身材瘦小,而天庭宽圆饱满,有点像电影里的列宁。”

  “太奇怪啦,他怎么会知道我乘的是哪班车,提前在这等?又怎么一眼‘认出’我来?,他竟然能毫不犹豫地拉住我的手,对这神秘的第一课,我无暇细想。安顿他住下后,便谈起折磨我的病痛。谁知道他拱手回绝道,‘你的病,请恕我无能为力。’”

  “‘为什么?’我真的非常失望。”

  “他并不解释,只说,‘不要紧的,我们见过面就好,过些天我就走。’”

  “接下来谈些什么,我都忘了。只觉得被他吸引,对他充满好奇。往后十天,我们天天在一起。他像个孩子一样好动好奇 ,烟抽得厉害,一支接一支,晚上也不怎么睡觉。他说他出身农家,在乡村小学念了三年书,就不想再读,十二岁就出来闯荡江湖,到过保安、东莞一带,帮老乡打工。我惊讶于他的知识,尤其是传统文化方面,天文地理,仁义礼智,阴阳八卦,三坟五典,三教九流,几乎无所不知,听得我这个学中文专业的完全傻掉。”

  “后来,他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邀我和他一道外出云游。那时我已经到了珠影文学部,一年有两千块钱组稿费,又不用坐班,可以跟着他全国跑。何况我已认准了这个师傅。于是说走就走。我和他一道,开始了十年浪迹江湖的岁月,踏遍了全国的名山大川。”

  “可以说,他是我道学的启蒙老师,为我打开了真正的求道之门。”

  “不会吧?你是七七届的中文系,他也就是识字而已,他当你的老师?”我俩都有点微醺,我站了起来,漂移的手指在他的脸前晃来点去。

  “我们的知识,实际上是后天学习的结果,所谓研究,是从现象再到理论分析,是倒推的认知过程,是人的角度。而阿能这种人,直接沟通的是天,是从神的角度看万物。他的知识得自‘天授’,有许多超验的东西。你可以不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我和他四处游走的时候,他每天都会见机随缘,把他所知的告诉我,并作些点拨。那些年我们的生活,就像传统的师徒那样。而通过跟随他,我确信了传说中那些神仙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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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静山作品

  “按你的说法,他也是神仙下凡喽?”我没有掩饰我的狐疑。

  默子默默,并不作答。静了一会,他说,“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不管早晚,他都要找当地的一个制高点,登上去,以便一览山川形势。他的地理见识,不仅是风水,葬法,勘舆,那些都是技术。他借此谈论的是,大地之道,以及与人的历史如何休戚相关,全息对应。”

  “不对吧,你这样说,好像他是无师自通,这不符合常识。你能举个例子说明吗?”我挑战道。

  “《老子》的第一句,‘道可道,非常道。’自古几乎都这样断句。也有断成‘道,可道非常道’的。可阿能说,这句的断句应该是‘道。可道。非常道。’分别对应道的三个层面。至于三者之间的关系,则见仁见智,留待后人发挥了。”

  “又譬如说,儒讲仁义礼智信,什么是礼?大的方面不说,跟了阿能,我才知道这里头包含了一系列的仪式、姿势等行为规范,囊括了日常中的许多动作举止。而这些细节,今天早已失传了。”

  “这倒真怪了,一个乡下的孩子。嗯 ……他会不会画符?”我忽然问道。

  “会啊,还给我过比方,说“符”就相当于神仙的电话号码,画谁的符。就等于是Call谁。我看过他在梦中‘下载’的‘天书’,三教九流五行八卦无所不包,记在各种劣质纸张上,厚厚一本,全是他的手迹,从七岁开始,凭记忆逐条复原抄录,全天下仅此一份。我无法看完,因为多数看不懂,有些字符根本不识,就没见过。他的知识真是“先天性”的。同时,他也具有灵感,或者说先知先觉。有时我们走到偏僻地方,荒郊野岭,天色晚暮,不见人烟,我们走在山路上,突然,他会说,别担心,咱们先抽根烟,再过多少分钟,就会有车来。奇妙的是,只要他说的时间一到,就真的会有车子出现,或货车,或拖拉机,或摩托车,甚至几辆单车,总之会有车子到来,把我们带出去。他说的时间,通常分秒不差。这类事情多了以后,我见怪不怪,他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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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我们说好了去京城,我以前到过,而他是第一次。我们十一月初到的,到旅店住下已经两点多了。他急着要到广场看看。我有点累,又想着原计划在这里停留一周,还有大把时间,就说明天再去吧。但他坚持要去。我知道他做什么都有他的理由,一向不违他意,便随他去了。我们只在广场上转,过了四十来分钟。天也快黑了,‘快,’他忽然说,‘我们回旅店。

  ’一路上他神色凝重,回到住处后,他又说,‘我们马上走,离开这里。’我愣了,跟他这么久,从来只见他从容行事,那有这么匆促的?但我知他性格,便以我身体吃不消为由,好歹劝他同意了明天再走。‘走那里?’我问。‘上东北。’他答。我们原就有顺路游览东北的计划,现在不外是提前行动而已。离开京城之后,他舒口气说,‘那里会有一个大劫。’再问,他闭口不言。又过了些天,在东北的时候,他告诉我,原来那天在广场,他竟然闻到了强烈的血腥味。”

  “匆匆一游东三省后,我们一路往南,入了广东,他说,‘好了,好了。’我们在粤北下车,进了一个著名的寺庙。一进门,他便说要在这里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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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静山作品

  “就因为闻到一些味道,就要出家?”我问。

  “也许是,也许不是。总之非常决绝。”

  “你说的是哪一年?”

  默子说了个年份。

  这次是我沉默了。默子的“童子师”闻到血腥气翌年夏天,那段时间,全世界所有的人都紧守电视,所有的新闻,游行的理性,围观的热情,辩论的激昂,合唱的抑扬,绝食的揪心,婚礼的浪漫,下跪者的谦卑,挡车人的信仰,好的歹的,都是现场播出。那一天,风和日丽,就在三两个学生把墨水瓶和鸡蛋摔向一幅巨幅画像的同一秒,广场上黄沙大作,飞沙走石,屏幕上朦朦胧胧的背景中满是狼狈奔走的人影,纸张、标语、横幅、旗帜、帐篷飞旋在空中。再后来,又过了些时日,血光之灾到底是发生了。

  那年过后,我到过京城,满城出租车的倒后镜下都有伟人的画像在晃荡。

  “那是神啊!求个保佑吧,出车,总是希望平平安安的。”出租车司机说。一场黄沙过后,历史居然完成了本该几十年上百年才能完成的,从叙述到传奇再到神话的转身升级。

  按照默子后来的陈述,我知道默子的童子师在那座寺庙里客居,带发修行了好几年,其间认识了一个从五台山来此挂单的和尚。这和尚五大三粗,长得就像缩略版的鲁智深,也是一个江湖奇士。默子后来又跟他交游了一阵,甚至还在四川一个景色秀丽的山村修建了房子,“同居”了一年。

  默子说,“我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种种了解和理解,其实都与这两个师傅有关。”到了今天,默子的知识体系是非洲的蚁穴,隐性的花,这年头和默子有来往的同学都说,同学中要讲学问渊博,已经不能不讲到默子了。

  默子接下来的故事我大略知道一些。那年他去汕头,随身带了本《圣经》去读,这本《圣经》黑色的封面,薄薄软软的纸,也不知是谁送给他的,放在书架上,从来没有翻过。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看了那么多书,却偏偏漏了这本西方经典中的经典。

  他最初读的是《新约》的福音书,由此产生接触了解基督教的想法。机会很快来了。有个年长的女基督徒与他的亲戚认识,听说默子有意接触基督教,便自告奋勇带他去见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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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子清晰地记得那天下午他和牧师短暂会见的情形,“那天,”默子说,“他让我坐下,我便坐下了。他自己转身跪下,低头诵念《罗马书》。”

  房间里那些浮尘,被由窗户射进来的黄昏光芒照亮,上下旋转漂移。牧师开始祈祷。默子坐着,望着从房间唯一一扇接近天花的气窗射进来的那道光线,房间里很静,祈祷的声音尼尼喃喃,光线里微粒飞舞忽上忽下忽明忽暗。

  突然之间默子就看见自己飘浮了起来,越变越小,漂浮在那些尘埃之中,默子以往不是没有见过尘埃在光线之中漂浮的现象,以往抑或是欣赏那微粒的自由飘舞,抑或觉得,“哦,真渺小。”可这次不一样,他看到的是“真脏”,如藏在人生命里的污垢。就在那一瞬间,“阿门!”牧师诵经完毕。默子只觉得背后有股力道一击,这力道不大不小,他稳稳当当被送了地面,他跪在那儿,霎时间泪流满面,不能自抑,却又不知道自己所悲何事。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个声音道,“弟兄,你得救了。”就那么一句话,默子感到又有一股力道稳稳当当将他送回了椅子上,默子仍在抽泣,却已经懂得点头致谢,跟着带他来的妇人告辞离去。

  默子见尘顿悟,他就这样信了主,与以往的一切渐行渐远。

  还有两件和信主有关的“奇迹”,默子说他自己终生都不会忘记。一件是他受洗后从汕头回到广州上班,看所有的书,每一页都是空白。当时他在一家文化机构做编辑总监,看书稿,一见文字就恶心,扭头想呕,结果自然只有离职。这种情形延续了三个月后才恢复正常。另一件是就在他明心决志的那一瞬间,泪流满面,脑子忽然炸开,一片空白,同时空中化出一句无声的话语,那话语说,“这就是老子所说的道!”

  在我这个俗人看来,孤独是人必经的时空,然而却是求道者的宿命。求道者的灵魂在世俗鄙视的目光里追求世界的真谛,他的心渴望着友爱却永不可得。人的灵魂需要一个归宿,就像雨水归属大地,芬芳飘向四方。我也知道《罗马书》里讲到世人的罪,然而,尽管牧师诵念《罗马书》和默子看到的尘埃有着荣格所说的时间同一性,作为弗洛伊德之后最伟大的心理学家荣格正是拿时间的同一性来解释人世间的神秘。现代的科学讲量子的纠缠,量子纠缠说的是在任何两种物质之间,不管距离多远,都有可能互相影响,不受四维空间的约束。围绕着荣格的时间同一性原来有许多争议,然而,量子纠缠理论既然被证实了,那时间的同一性也就有了必然的可能。

  在我看来,时间的同一性似乎已经由量子纠缠理论签名背书,但现在的问题在于老子的道和基督的道却又如何同一?

  “老子的道和基督的道如何同一?”微醺,想到哪,讲到哪,我张口便问。

  默子道,“‘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考考你,典出何处?”

  “这话我听过,大概是《圣经》吧。”

  “不错,《约翰福音》第一章。这可不是求个字面对应那么简单。基督教和我们的宗教之间有个差别,基督教的基础是道成肉身,我们的宗教是希望肉身成道。”

  信主之后,默子的身体不知不觉渐渐好了。尽管他不是个“标准”教徒,也还没完全脱离原先的“旁门左道”。时间又过了十三年,他完成了他的易学著作《世道》,这本以《易》解史的书,始于1864,终于1983,一百二十年的世道国运,纷纷扬扬,从《易》的角度看,却又简明明了。

  “你这书虽有创意,但《易》本身能读懂的人就不多,出版审查过关不易。读者群小,从经济的角度,出版亦不易。你要是生在民国,还可能遇到蔡元培,现在,你能遇到谁?也就是我吧?”

  默子笑了,“阿能的书,从天上来,出家之后,他把书烧了,还给了天。我的书,从先贤中来,既然写出来,就算是藏之名山,也是它自己的道路。”默子诵曰,“在胡杨林盛放及倒下的地方,在黄金和枯萎同时铺撒的十月,在居延海,风吹芦苇的尽头,就这样把腾格里,长生天一望无际的沙粒,装进了一个水瓶------” “   好诗!求道者的逻辑自当如此。一瓶酒,也就剩这些了,来,杯中酒,咱俩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