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南生口述(15):在延安中央党校二部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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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21 10:31·骏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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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四年九月,中国共产党代表林伯渠在国民参政会上作报告,要求改组国民政府,废除一党专政,成立联合政府及联合统帅部。会下,谈判继续,林伯渠提出在重庆的八路军办事处有一批八路军家属要回延安。有大事在谈,事务一类,国民党往往放松,红岩当即组织了二十多辆卡车,装上了储备多时的医疗器械和药品。我们这些在红岩等候多时的干部,一人起了一个名字,编了相应的亲属关系,上了车。我的名字“南生”,就是在编名字的时候,突然想起汕头的南生百货,南生南生,我觉得这两字不错,于是采用了。因为要对应八路军高级干部的缘故,姓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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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

到了延安,我、徐扬、于江和罗平暂时分配到了组织部,参加整理南下干部名单。所谓整理,是将名单按省分类,广东归广东,福建归福建,因此,我们看到了许多人的档案。这个时候,距延安审干结束才几个月。

我们看到的档案就是这次审干的产物。档案五花八门,曾担任职务一栏,有人填海陆空总司令,细看下来,原来是土地革命农村暴动时期自封的职位。也有人填伙委,问来问去,伙委原来是伙食会委员。政治面目一栏,好些人填共产党员兼中统特务,了解下来,这些人无不是在审干时期被逼供信屈打成招的。到我们看档案的时候,这些问题已一风吹了,但当时的惨烈可想而知。

说来令人伤心,我们手上一个干部几张纸一份档案及其所形成的档案制度,就是当初审干的目的之一,另一个目的是肃托。广东地区早我到延安的干部,方方,余清,李平,王维等等,相对而言,程度不一。近年看书,曾志同志的《一个革命的幸存者》和韦君宜同志的《痛思录》都相当详细地记录了当时的情况。

而整风的目的不同,用平白的话来说,整风就是要清除王明路线的影响。延安整风确立的路线,后经七大确认,已经由历史证明是正确的。

引进苏联的肃托,号召残酷斗争,无情打击,是康生的杰作。长期和敌人你死我活的战争环境,日复一日面临生死存亡而绷紧的神经,整体的文化水平低下的人群,在社会部最初树立的审干样板的诱导下,一场类似集体歇斯底里的风暴就这样发生了。说样板诱导,一点没错,审干中认了自己是叛徒的人反而有机会戴大红花,上台讲叙自己的心路历程,借以表现从而脱离被逼供信的惨境。这种方法相信是康生的创造。

我到延安的时候,事态已经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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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为中央党校题写校训“实事求是,不尚空谈”

不久正式分配了,我、徐扬和罗平三人分配到了中央党校二部,二部的主任是张鼎丞。当时的中央党校分六部。一部是七大代表,职务高低不一,高级干部属一部里的一支部。二部和四部由曾任地委领导职务及省的部长一级人员组成,县委书记亦入二部或四部。不同之处是入二部的有文化,入四部的要补文化。三部由原来的马列学院的人员和搞文艺搞理论的知识分子组成。五部和六部是县一级,包括县级领导到地委委员,之所以县委书记归入地委一拨,因为县团是小战略单位,县委书记和军队里的团长一样总是独立地开辟天地,是独当一面的人才,因此受特别重视。我们一路从重庆到延安同车的一位新四军军部的处长,人称老英雄,他在大革命时期就已经是四川毕节县的卫戍司令,被分到了六部,很不高兴,但也没办法,因为原则是除了曾任县委书记外,其它的县处级领导都根据文化程度,分入五部或六部。

在延安学习的一年是我永远怀念的时光。那些日子里,人际关系像生活本身一样简单朴素,日子清新活跃有如雪后的令人精神抖擞的微风,一排窑洞一个支部,一个窑洞住四个人,除了看书就是讨论。上山下山的土路是用锄头挖出来的。上山下山一次,三百三十三步。一天三次下山吃饭,九百九十九步。搞地下工作的时候,身体全坏了,打摆子(疟疾的俗称),发冷发热,这样连续走了几个月,居然全好。我们住的山头,都是男同志,大家戏称五台山,另一山头,十三支部,大都是女同志,便称桃花山。许英那时在六部,我们就是在这段时间里相熟了起来。

学习内容主要是总结党史。讨论相当细致。为了了解AB团事件,我所在的支部集中研究了大革命时期闽西那个地区的历史,通过讨论具体时空具体事件,从而达成结论。在那段日子里我看我自己,我能意识到自身的归纳概括能力不断地提高,就像竹笋在雨后拔出了地面。

讨论七大文件草稿也是我们学习的一部分。七大文件是许许多多的同志提了意见,修改,再讨论,然后才定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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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党校大礼堂

除了党史,新民主主义是一个我们一再学习讨论的专题,毛主席当时和黄炎培关于民主的谈话即时就有传达。思想认识如此,气氛亦如此,就算是主席,大会上他讲话,散场的时候,大家挤出会场,并没有人专门给他让路。杨家岭的会场,是政治局开会的地方,会场上的条幅是黄炎培写的,“喧传有客过茅台,酿酒池中洗脚来,是假是真我不管,天寒请饮两三杯。”

延安于我有许多感情的寄托。四五年八月,日本投降,二部的同学一起登上了二部所在地最高的山头,那个兴奋啊,叫人彻夜不眠。同年秋冬之间,方方专门来找我们几个潮汕来的同志,他通知我们,接电报,周礼平同志牺牲了。霎那间,我哭出声来。在场的李平,罗天和徐扬都是悲痛万分。现在的人说到延安,有乌托邦的说法。这说法我同意。在今天,我想起那段日子的单纯清新,有时候竟觉得像是一个梦。

摘自吴晓南著《吴南生和他的那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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