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多与永匮:第九章救济的艺术”的版本间的差异

来自通约智库
跳转至: 导航搜索
(创建页面,内容为“{{4}}返回目录 第十章 夜幕不会马上降临 几年前,我和唐纳德和玛拉在...”)
 
 
第1行: 第1行:
 
{{4}}[[过多与永匮 我的家庭如何造就这世界最危险的男人|返回目录]]
 
{{4}}[[过多与永匮 我的家庭如何造就这世界最危险的男人|返回目录]]
  
第十章 夜幕不会马上降临
+
第三部分 烟和镜
几年前,我和唐纳德和玛拉在海湖庄园的同一张餐桌前共进午餐。那时候起一家人开始去那里过复活节。我的祖父转向我的祖母,指着我,微笑着问:“这位漂亮的女士是谁?”
+
第九章 救济的艺术
然后,他转向我说:“你不是漂亮的女士吗?”
+
1991年,万圣节后的第二天,纽约小报用100号特大字码的标题登出一则新闻:“玛丽•特朗普被抢劫”。虽然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当我在赶地铁的途中,路过报亭看到这样的标题时,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谢谢你,爷爷,”我说。
+
不过,我的祖母遭遇的不只是被抢劫。事发时,她在杂货店停车场,正要把购物袋放进自己的劳斯莱斯轿车,一个孩子突然抢了她的钱包,使她的头狠狠地撞到了车上,这导致她脑出血,并丧失了一部分听觉和视觉能力。她摔倒在人行道上,盆骨和肋骨多处骨折,她患有骨质疏松症,这无疑使伤势更加严重。当她被送到布斯纪念医院时,她的情况非常危险,我们甚至不确定她能否挺过来。
祖母似乎很不安。我告诉她不要担心。我已经见识过祖父把认识了几十年的人从他的记忆中抹去了:他的小孙子和司机。他给我起了个新绰号,一直叫我“漂亮的女士”,直到他弥留之际。他叫的时候很温柔、和蔼;他忘了我是谁之后,对我很和蔼。
+
直到医生把她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私人病房,她的伤势才逐渐好转。又过了几个星期,她的疼痛才减轻到可以忍受的程度。当她的食欲开始恢复时,我就给她带任何她想吃的东西。唐纳德去医院的那天,她正喝着我在街上给她买的奶油糖果奶昔。
“来吧,爸爸。”罗伯特走了一步,但我爷爷一动不动。在为我祖父母举行的庆祝会上,他环顾四周,目光呆滞,满脸惊恐,仿佛突然不知道谁是谁,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做什么。在那之前,我只看到过祖父轻蔑、恼怒、生气、逗乐和自鸣得意的表情。这种恐惧的神情还是第一次,令人震惊。我唯一一次看到祖父感到不安,是唐纳德带他去打高尔夫球。唐纳德花了太多时间打高尔夫球,但没有消遣的弗雷德从不抱怨这件事。他们回来的时候我正好在家,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了。他们都穿着高尔夫服,我祖父穿着浅蓝色裤子,一件白色开衫,搭配一双白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祖父穿西装以外的衣服。我从来没见过他看起来这么不舒服,这么不自在。
+
他向我们俩打招呼并亲吻了我祖母。“妈妈,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很快他就习惯性地把东西放错地方,忘了一个词、一次谈话,然后再到忘记熟悉的面孔。你可以通过他对你的记忆来掂量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的父亲,因为父亲去世后的几年里,我从未听他提起过我父亲。
+
“她好多了,”我说。他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一只脚翘在床边。
玛丽安娜特意让我的堂兄大卫(当时是一名临床心理学家)陪着祖父去做所有的预约检查和神经系统检查,希望祖父能把他铭记在脑海中,但没过多久,我祖父就干脆把大卫称为“医生”。
+
“玛丽这些天每天都来看我,”祖母看着我,笑着说。
 +
他转向我说,“你能有这么多的空闲时间真好。”
 +
我看着祖母,她翻了个白眼,我忍着没笑。
 +
“你呢?你怎么样?宝贝。”祖母问他。
 +
“别问这个了。”他似乎有些愠色。
 +
祖母问他关于孩子的事,问他和伊万娜有没有什么新鲜事。他没什么可说的;过了十分钟,他就离开了,显然是有些厌烦了。祖母往门那边瞥了一眼,确定他已经走了后说,“某人有些暴躁”。
 +
这时我笑了出来。我说,“说句实话,他的日子不太好过。”过去12个月里,他最喜欢的赌场,大西洋城的泰姬•玛哈尔赌场,在开业仅一年多后就宣布破产;他的婚姻也是一场灾难,部分原因是他与玛拉•梅普尔斯(MarlaMaples)的公开恋情;银行不得不给他津贴;他第二本书的平装版《巅峰生存》(Surviving at the Top)以《生存的艺术》(The Art of Survival)为名出版。尽管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但他似乎未因失败而感到羞耻。
 +
“可怜的唐纳德,”祖母打趣道。她似乎开始眩晕了,我觉得医院的工作人员可能需要减少她的止痛药剂量。“他总是这样。我不应该这么说,但当他去纽约军事学院学习时,我松了一大口气。他不听任何人的话,尤其是我的话,他还折磨罗伯特。噢,对了玛丽,他还是个懒汉。在学校,他因为内务整洁而得过奖章,可回到家,他还是个邋遢鬼!”
 +
“你怎么做的?”
 +
“我能做什么呢?他从来不听我的话。你的祖父也不在乎这些。”她摇着头说,“唐纳德经常能躲过惩罚。”
 +
这让我很惊讶。我一直以为祖父在处理各方面问题上都是大师。我说,“这听起来不像他”。
 +
当时,我的祖父正在曼哈顿的一家医院做髋关节置换手术。我记得他只住过一次院,那是在1989年,他脖子上靠近右耳的地方长了一个肿瘤,因此做了切除手术。我不知道这次他做髋关节手术的时间是不是巧合,或者这是不是在祖母入院后安排的,因为这样祖母就不用在她康复的时候和祖父相处了。他的精神状态恶化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在住院期间,情况进一步恶化了。有几次,护士在深夜发现他只穿着短裤,试图离开房间。他告诉护士,他是要去找特朗普夫人。祖母似乎很高兴自己没有被他找到。
 
------
 
------
我和玛丽安娜还有祖父一起站在海湖庄园的游泳池旁,他指着我对他的女儿说:“她难度不是漂亮的女士吗?”他这样叫我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是的,爸爸,”玛丽安娜说。她疲倦地笑了。
+
1980年,唐纳德的君悦大酒店(Grand Hyatt)经营得很成功,这为他在1983年高调开业特朗普大厦(Trump Tower)铺平了道路。他给建造该工程的无证工人的待遇很差,并且据称其间有黑社会参与,这使该工程陷入了争议之中。他还为了给自己的项目腾出空间,铲平了邦维特•特勒大楼外立面上的漂亮艺术浮雕,这更是把该项目推向了风口浪尖。唐纳德之前承诺,他会将这些具有历史意义的艺术品捐给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后来他意识到,将这些浮雕整体拆下来会花很多钱,而且会延缓大楼的建造速度,于是他下令将它们销毁。面对批评他失信和没有艺术审美的声音,他耸了耸肩,称这些雕塑“没有艺术价值”,就好像他比专家更懂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这种“我比别人更懂”的态度只会越来越难以改变:随着他知识量的减少(尤其在治理领域),他自称什么都懂的说法与他的不安全感成正比,这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情况。
他仔细打量着她,几乎是沉思了一下才问,“你是谁?”她轻声回答,“我是玛丽安娜。”
+
唐纳德最初的两个项目能顺利开发,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弗雷德作为开发商和交易人的专业技能。如果没有他的关系、影响力、认可、金钱、知识,以及(或许是最重要的)对唐纳德的支持,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
“好吧,玛丽安娜。”他笑了,但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
在此之前,尽管唐纳德从未承认过,并经常公开称是自己的财富和才智成就了自己,但实际上,他的成功完全依靠弗雷德的金钱和影响力。无疑,媒体都欣然接受他的说法,而当唐纳德开始有意成为新泽西州的赌场老板时,银行也相信他有能力(1977年,政府为了挽救这个衰落的海滨度假小镇,将大西洋城的博彩业合法化了)。如果我祖父的意见对他有任何影响的话,唐纳德就不会在大西洋城投资了。在弗雷德看来,在曼哈顿冒险是值得的,但在大西洋城,他除了钱和建议之外,什么都无法提供;在那里,没有政治影响力,也没有相关行业知识可以利用。到那时,弗雷德对他儿子的影响力正在减弱。1982年,唐纳德申请了他的博彩业营业执照。
他从未忘记唐纳德。
+
玛丽安娜从20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就在新泽西州担任助理地区检察官,当她的弟弟唐纳德在寻找投资机会时,她问唐纳德,是否可以请罗伊•科恩(Roy Cohn)帮个忙。科恩对里根政府有足够的影响力,他能接触到齐多夫定(AZT,一种尚在临床试验阶段的治疗艾滋病的药物),他对司法任命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很巧的是,新泽西州地区法院有一个法官职位空了出来。玛丽安娜认为自己是非常合适的人选,而唐纳德认为,在一个他计划做很多生意的州,让自己的近亲担任法官可能会有用。于是科恩给司法部长埃德•米斯(Ed Meese)打了电话,玛丽安娜9月便获得提名,10月正式获得该职位。
罗伯特在一片阴霾中离开了“特朗普城堡”总裁的职位(因为315万美元芯片救助计划)。他曾在我祖父1991年住院期间,到特朗普管理公司代替祖父的职位,此后一直在那里。对罗伯特来说,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除了单单作为弗雷德在世的一个孩子就能获得的数百万美元收入外,他还有了一份不需要多少技能或努力就能得到50万美元年薪的工作。这是弗雷迪和唐纳德一直被培养但又因为各自原因相继拒绝了的职位。
 
弗雷德仍然每天去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然后等着下班。但实际上是罗伯特真正掌控着这台被其常称之为“摇钱树”的运转良好、自给自足的机器。
 
 
------
 
------
我祖父今天过得很糟糕。当他走下楼梯时,我们大多数人都聚集在图书馆里,他的胡子和眉毛刚刚染过,他的假发歪斜着,但身上穿着的三件套西装无可挑剔。
+
另一个显示弗雷德对唐纳德影响力减弱的迹象是,1985年,唐纳德看都没看,就花了3亿多美元买下一座赌场,也就是后来的“特朗普城堡赌场”。而就在一年前,他才刚刚买下哈拉斯酒店,也就是后来的特朗普广场。对唐纳德来说,好东西多了就是好事;他相信大西洋城有无限的潜力,所以两个赌场总比一个好。那时,唐纳德的公司已经背负了数十亿美元的债务(到1990年,他的个人债务会飙升到9.75亿美元)。即便如此,同年,他还以800万美元的价格买下了海湖庄园。1988年,他花了2900万美元买了一艘游艇,1989年他又花了3.65亿美元买下美国东方航空公司的航线。1990年,为了完成他的第三个赌场“泰姬•玛哈尔赌场”的建设,他不得不发行了近7亿美元的垃圾债券,利率为14%。似乎仅仅是唐纳德收购的数量、价格和大胆的交易,就使得包括银行在内的所有人和机构,都没有注意到他快速积累的债务和可疑的商业头脑。
头发颜色和假发是最近的创意。我祖父总是十分在意自己的外表,时常哀叹日渐退去的发际线。现在满头的头发制造了点蓬松感。对于假发,没人多说什么,但染发剂在家里引起了相当大的恐慌,尤其是当我们出席公共场合时。祖父经常让廉价药店买来的染发剂在头发上逗留太久,眉毛和胡子都变成了奇怪的绛红色。当他走进图书馆时,他显然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骄傲,祖母说:“哦,看在上帝的份上,弗雷德。”
+
那时,唐纳德最喜欢的配色是红色、黑色和金色,所以大西洋城那种透漏着廉价气息的浮夸对他的吸引力,几乎和轻松赚钱的诱惑一样大。毕竟,房产总能赚钱,谁有钱收购,谁就会在那儿干得不错。大西洋城完全不在弗雷德的管控范围内,这一点也吸引了唐纳德。撇开弗雷德和其他人的巨额投资金不谈,赌场是一种持续经营的项目,这与君悦酒店和特朗普大厦项目不同,后两个项目最终会由其他实体经营管理。这样的话,这将是唐纳德第一次独立于父亲而获得成功的机会。
“上帝啊,爸爸!”唐纳德冲他大叫。
+
拥有自己的赌场为唐纳德提供了一张超大的布料;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设计整个世界。如果拥有一个赌场是好事,那么两个会更好,三个更是好上加好。当然,他自己的赌场也会互相竞争,最终会蚕食对方的利润。尽管这很荒谬,但他的“更多”思想却是有一定的逻辑的,毕竟,这在他父亲那里是有效的。但唐纳德不明白,也不愿了解,经营赌场与在布鲁克林拥有和出租房产相比,从商业模式到市场,再到客户群体以及相关计算方法,都迥然相异。因为他看不出这两者的明显区别,所以他很容易就认为在大西洋城拥有的资产越多越好,就像我祖父在纽约做的那样。他认为,如果一个赌场是摇钱树,那么三个赌场就是一座金山了。他会像弗雷德运作他的公寓大楼那样运作赌场。
“天啊!”罗伯特低声说。
+
唯一无法解释的是,唐纳德开设第三家赌场无疑会减少自己前两家赌场的利润,但是为他前两家赌场出资的银行和投资者,并没有强烈地反对他开设第三家赌场。在整种情况下,唐纳德还能够拉到投资,就更难理解了。即便是最鲁莽的投资人,他们哪怕只是随便看一眼这些金额,尤其是这种偿债方式,也会被吓跑。但是,在20世纪80年代末,没有人拒绝唐纳德,这使得一个又一个错误的项目得以上马,其附带“好处”是,让这个本来无法成功的人更加自负。
玛丽安娜摸着他的胳膊说:“爸爸,你不能再这样做了。”
+
当年8月,唐纳德出版了他的《巅峰生存》。几周之内,人们就清楚地看到,这本书的主题和时间都是在拙劣地模仿前一本书。
当我走进图书馆时,他正站在他心爱的座位旁。
+
1990年6月,唐纳德的特朗普城堡赌场面临4300万美元的资金缺口。六个月后,祖父让他的司机带着300多万美元现金去城堡赌场里买筹码。其实,他买筹码并不是为了赌博;他的司机把装满现金的公文包放到赌场后,就离开了。即便这样也不够。第二天,祖父又给城堡赌场汇过去15万美元,大概是为了买更多的筹码罢。尽管这些操作暂时起到了一定作用,但最终我的祖父还是被处以3万美元的罚款,因为他违反了博彩委员会的一项规定,该规定禁止未经授权的资金向赌场注资。如果他想继续借钱给唐纳德,以维持他的赌场的运营(他确实这么做了),他必须在新泽西州取得博彩业经营许可证。但是已经太迟了。唐纳德也许控制了大西洋城博彩业30%的市场份额,但他的第三个赌场,泰姬•玛哈尔赌场,让他的另外两个赌场无法赚钱(泰姬赌场开业那年,特朗普广场赌场和特朗普城堡赌场一共损失了5800万美元),这三个赌场每年产生9400万美元的债务,而单是泰姬•玛哈尔赌场,每天就需要有100万美元进账才能保证不赔钱。
“你好,”他说。
+
银行的钱在大量流失。泰姬赌场开业时,唐纳德和他的借款人正在开会,试图找到控制和管理开支的办法。赌场债务违约和破产的风险正在加大,他们必须找到一个能保护唐纳德形象的方案,因为这反过来也能保护银行投出去的钱。银行家们担心,如果唐纳德没有了成功和自信的外表,那么他手中的那些本就面临风险的资产将进一步贬值。他的姓氏本身就很有吸引力:没有这个名字,就不会有新的赌徒和租客,就不会有人愿意购买债券,也就不会有新的收入。
“嗨,爷爷。您好吗?”
+
除了给唐纳德支付经营费用,银行还在1990年5月与他达成协议,每月给他45万美元的补贴,也就是一年将近550万,以弥补他的损失。但这笔钱只够抵消他的个人开销:他在特朗普大厦的三层公寓、私人飞机、海湖庄园的按揭。为了推销自己的形象,唐纳德需要继续维持这种生活方式,以支撑其形象。
他看着我,伸手去拿他的钱包,钱包里装满了厚厚的钞票,我总是很惊讶居然能装得进去。他在皮夹里放着一张钱包大小的半裸女人的照片,我一度担心他会像我12岁时那样把照片给我看。
+
银行的人为了监管他,规定唐纳德必须每周五与他们会面,汇报他的支出情况以及他出售游艇等资产的进展。1990年5月,形势非常严峻,这是不能否认的。唐纳德向罗伯特抱怨银行在折磨他,事实是,他父亲的确没有像银行那样对他严加看管:他以前从来没有被约束过,更不用说这么严格的束缚了,这让他很恼火。他有偿还银行贷款的法律义务,如果他不偿还,就会承担相应后果。至少应该有后果。
“看这个,”他说着,把照片拿了出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肯定没超过18岁,可能更年轻,对着镜头一脸天真的笑容,双手托着裸露的乳房。唐纳德从祖父的肩头看过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看着他,想知道我该怎么回答,但他只是盯着那张照片看。
+
尽管有诸多限制,唐纳德的开支依然远超其支付能力,他花了25万美元给玛拉买了订婚戒指,按照离婚协议支付给伊万娜1000万美元。我觉得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无法随心所欲地花钱。银行批评他违背了协议,但从未对他采取任何措施,这只会让他更加相信,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他一直都是如此。
“你觉得怎么样?”我爷爷笑了。我从没听他笑过。我想他从来没有笑过。他通常用“哈!”表达愉悦,然后会撇一撇嘴。现在,我的祖父拿出一张一百美元的钞票,问:“我能买你的头发吗?”
+
在某种程度上,你不能怪唐纳德。在大西洋城做生意,他不再需要父亲点头了。他不再需要自吹自擂了;银行向他砸下的数亿美元,以及媒体给予他的大量关注和无端赞扬,都助长了他的自大。这两种情况加在一起,使他看不清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我祖父塑造的唐纳德的神话传说,现在整个世界都相信了。
小时候我每次见到他,他都会问我这个问题。我笑了。“对不起,爷爷。我想继续留着我的头发。”
+
无论是谁在传播这些神话,它们终究是神话。从本质上说,唐纳德是弗雷德培养出来的。现在,他是银行和媒体打造出来的。他像依赖弗雷德一样依赖着银行和媒体。他有一种浮于表面的魅力,甚至是超凡的魅力,这吸引了相当一部分人。当他的魅力碰壁时,他采取了另一种“商业策略”:发脾气,如果有人让他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就以破产作为威胁,或者会说他要毁掉别人。不管怎样,他赢了。
伊丽莎白走了过来,一只手里拎着一个小盒子。她一只胳膊挽住我祖父的胳膊肘,头靠在他肩膀上。他茫然地直视前方,松开胳膊,离开了房间。
+
有人说,唐纳德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成功案例。这种评价忽略了一个基本事实:他并没有达到,也无法达到人们所称赞的那种高度。尽管如此,他的自负(现在被释放了出来),必须被不断地满足,不仅他的家人要满足他,而且所有遇到他的人都要这样。
不久,唐纳德带着他的孩子和罗伯特的继子进来了。除了埃里克,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孩子,男孩们个子高高的,胖乎乎的,穿着西装。唐纳德坐在电视机旁的椅子上,伊万卡爬到他的腿上。男孩们开始打闹。唐纳德坐在椅子上看他们打闹,亲吻伊万卡或捏她的脸颊。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把脚伸出来,踢一下被摁在地板上的男孩。当他们还小的时候,唐纳德就和他们一起打闹,这场搏斗基本上就是他把他们抱起来,扔在地上,跪在他们身上,直到他们哭着喊叔叔。当他们大到可以认真反击时,他就选择了退出。
+
纽约的精英们只会把唐纳德当做小丑,永远不会接受他,但他们会邀请他参加聚会,允许他频繁出入他们的俱乐部(比如乐雅会酒店,Le Club),以此来证明他自命不凡和浮夸的形象。纽约人越想要壮观的场面,媒体就越愿意提供这样的场面,甚至不惜牺牲更重要、更有实质性内容的报道。为什么要把他那复杂的银行交易报导出来呢?这会让精英们感到厌烦。这些干扰和诡计让唐纳德获益很多,同时也给了他想要的东西:媒体一直在吹捧他那荒淫的婚姻和所谓的性能力。如果媒体可以否认现实,那么他也可以。
当利兹和我已经尽可能远离危险时,她把盒子递给我说:“这是你的。”
 
除了圣诞节,我们是不会交换礼物的,我好奇地从她手里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个老式不锈钢天美时(TIMEX)手表,表盘小巧而朴素,表带是橄榄绿色的。
 
“有人给你的圣诞节礼物,”她说。“你那时才10岁,我觉得你太小了,不应该拥有这么好的东西。所以我就帮你保管起来了。”她离开房间去找她的父亲了。
 
后来,唐纳德和罗伯特在早餐厅挤在一起,他们的肩膀紧挨着,埋头说着什么。我祖父站在旁边,几乎是踮着脚尖倾着身子,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弗雷德说:“唐纳德,唐纳德。”当他没有回答的时候,祖父就扯了扯唐纳德的袖子。
 
“干什么,爸爸?”他问道,头也没回。
 
“看看这个,”弗雷德说。他拿起一张从杂志上撕下的纸,是一个跟他的豪华轿车同款的广告。
 
“怎么了?”
 
“我可以买这辆车吗?”
 
唐纳德接过那张纸递给罗伯特,罗伯特把它对折,放到桌子上。
 
“当然,爸爸,”罗伯特说。唐纳德离开了房间。不管曾经把他们绑在一起的是什么,弗雷德剩下的儿子们都放弃了假装关心他们父亲想法和愿望的所有虚伪。在令父亲满意之后,唐纳德现在对他的父亲只有轻蔑,好像他的精神衰退是他自己的错。弗雷德对待大儿子和他酗酒的态度是一样的,所以唐纳德的态度并不奇怪。然而,目睹这种公开的蔑视还是刺眼的。据我当时所知,唐纳德不仅是我祖父最疼爱的孩子,似乎也是他唯一喜欢的孩子。我知道我的祖父可能很残忍,但我认为他最大的残忍都留给了我父亲,而令我感到羞耻的是,我认为我父亲可能是咎由自取。我不知道多年前祖母生病的时候,家里的生活是多么的孤独和可怕。我不知道祖父在祖母不在的那一年没有照顾过他的孩子,也不知道唐纳德对于这种忽视尤其敏感。我父亲当时怀揣着对成功的真切渴望大胆地走向世界时,却得不到自己父亲的支持和培养,弗雷德真正帮助的只有唐纳德,期待他长大后能有用武之地。
 
 
------
 
------
1994年,我从上东区的公寓搬到了花园城,这个小镇位于长岛,离祖父母家只有15分钟的车程。我会带祖母去看她的曾孙,我哥哥的女儿和儿子,开着我祖父几年前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的红色劳斯莱斯。坐在大胡桃木方向盘后面,我觉得自己的视野很开阔,几乎可以看到地球的圆弧。在四十五分钟的车程中,有时候我会和祖母轻松地聊天,但更多的时候,她情绪低落,沉默寡言。在那样的日子里,旅行就好像是没有尽头。她有时候甚至在没有烤面包时也会闻到强烈的香草味。还有些时候,我能够从眼睛余光里看到她偷偷把手伸进钱包,然后把什么东西塞进嘴里。
+
我从寄宿学校毕业后被塔夫茨大学录取,这像奇迹一般。尽管我在大一第二学期一度辍学,但我还是在1989年从那里毕业了。一年后,就在我祖父秘密购买价值315万美元的赌场筹码之前,我进入了哥伦比亚大学,攻读该校英语与比较文学专业的研究生。
我们通常坐在图书馆聊天。玛丽安娜每天打电话询问情况时,我经常在那里。祖母接通电话后,会盖上听筒,对我说:“是玛丽安娜,”然后,对她女儿说,“猜猜谁在这?玛丽。”她停顿了一下,我想她是想给玛丽安娜一个机会说些诸如“代我跟她问好”之类的话,但她从来没有这样做。
+
开学两个月后,我的公寓被盗了。我所有的电器都被偷走了,包括我的打字机(它是在校生的必需品)。我打电话给欧文,问他能否预支给我零用钱,他拒绝了。祖父告诉我,他认为我应该找份工作。
有时我们会去当地一家餐馆吃饭。祖母最喜欢一家名叫“狡猾的狐狸”的午餐厅。那是一家低调的酒吧,就在她被抢劫的杂货店停车场对面。我们从未多谈过我的父亲,但有一天她显得特别怀旧。她回忆起我父亲和比利•德雷克曾经遇到的麻烦,父亲是多么会逗她开怀大笑。服务员过来收盘子时,她就安静下来。当他问我们要不要发票时,祖母没有回答,所以我点了点头。
+
之后,我去祖母家时,向她说了这件事,她说她可以给我一张支票。我说,“没事的,祖母。我只需要等几个星期。”
“玛丽,他病得很厉害。”
+
“玛丽,”她说,“永远不要拒绝钱这个礼物。”她给我写了支票,这样我就可以马上买一台打字机了。
“我知道,祖母,”我说,以为她是说他酗酒。
+
很快我就接到了欧文的电话,他很生气。“你问你祖母要钱了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
“不是这样的,”我说,“我告诉她我被偷了,她就帮了我。”
我以为她要哭了,徒劳无益地说:“祖母,没事的。”
+
每个月月底,祖父都会核对他和祖母的所有个人和公司账户的支票,他发现了祖母给我的那张支票,非常生气。
“最后几周”—她深吸了一口气—“他都下不了床。”
+
“你需要小心点,”欧文警告我说,“你祖父常说要和你断绝关系。”
“我来的那天——”我问道。
+
几周后,我又接到了欧文的电话。他说祖父又生我的气了,这次是因为他不喜欢我写在支票上的签名。
服务员拿来了支票。
+
“欧文,你肯定在跟我开玩笑吧。”
“他没有去看医生吗?”我问。“我是说,如果他病得那么重的话。”
+
“我没有开玩笑。他很讨厌字迹不清的签字。”
“听说你要来看他,他感到很难过。”
+
“签字就是那样啊!”
我等着她说点别的,但祖母打开了她的钱包。她总是付午餐费。我默默地开车送她回家。
+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柔和了一些,说:“改了它吧。玛丽,你一定要进入这个游戏。你的祖父认为你太自私了,等你到30岁的时候,你可能还什么都没有。”但我一直不明白他所说的“游戏”是什么意思,我觉得我们应该是个家庭,而不是什么官僚机构。
1987年,我在德国度过了我的大三时光。我对德国没有好感,但我想这可能会让祖父高兴,因为那是他父母出生的国家。(他一点也不高兴。)我本来打算回家过圣诞节的,于是我打电话给祖父母,问我能不能和他们一起住。
+
“我没觉得我做错了。我马上就能拿到一所常春藤盟校的硕士学位了。”
我拿着一把五马克硬币站在宿舍走廊的公用电话旁,给家里打电话。他接听时,我说“嗨,爷爷,我是玛丽。”
+
“他不在乎这个。”
“嗯,”他回答说。
+
“唐纳德知道这件事吗?”
我解释了我打电话的原因。
+
“他知道。”
“你为什么不能和你妈妈呆在一起?”他问。
+
“他是我的受托人。他说什么了吗?”
“我对猫过敏,担心我可能哮喘发作。”
+
“唐纳德?”欧文轻蔑地笑了起来,“他什么都没说。”
“那就告诉她把猫赶走。”
+
那时我的祖父还没有被诊断出患有阿尔茨海默氏症,但他已经和痴呆症斗争了一段时间,所以我没有把这些威胁看得太认真。不过,我还是去改了我的签名。
现在做个“漂亮的女士”容易多了。
+
我家里的每个人都时而享有特权,时而被忽视,这是一种奇怪的经历。尽管我在物质上拥有了所需的任何东西,以及像私立学校和夏令营之类的奢侈品,但我心中有一种刻意的想法,即不能确定我能否一直拥有这些东西。出于同样的原因,有时一想到这一点,我会感到沮丧,甚至有被毁灭的感觉: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不重要,或者还有更糟糕的情况,即只有唐纳德是重要的,而我们不重要。
我亲眼见证了和祖父一起生活对祖母来说是多么艰难。祖父的古怪行为是从一些小事开始的,比如把支票簿藏起来。当她与他对质时,他指责她试图使他破产。当她试图和他讲理时,他会勃然大怒,使她心惊胆战。他总是担心钱,害怕自己的财产正一点点消失。祖父一生中连一天穷日子都没有过过,但贫穷却成了他唯一关心的事;他被可能的贫穷所折磨着。
 
祖父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了,但祖母的问题变成了重复。晚上从办公室回到家后,他会上楼换衣服,通常下楼时会穿着一件新衬衫和领带,但没有裤子,只有平角短裤、袜子和皮鞋。他会说,“大家好吗?好?那就好。晚安,亲爱的,”然后回到楼上,没过几分钟又下了楼。
 
一天晚上,我和祖母一起坐在图书馆,爷爷进来问:“嗨,亲爱的,晚饭吃什么?”
 
她回答后,他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晚餐吃什么?”她又回答了一遍。他这样来来回回十、十二、十五次。她每次都告诉他“烤牛肉和土豆”,耐心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最后她狠狠地怒斥他一顿。“看在上帝的份上,弗雷德,住嘴!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好吧,好吧,亲爱的,”他紧张地笑着说,踮着脚尖跳起来时把手搭在她身上。“好吧,就这样,”他说,把大拇指夹在背带下,好像我们刚刚结束了一次谈话。他的手势和往常一样,但眼睛里的光芒变得柔和了。
 
他离开了房间,几分钟后又踱步到房间里问道:“晚餐吃什么?”
 
祖母把我拉到门廊上,那是一个不受欢迎的水泥广场,就在房子侧面离图书馆不远的地方,几十年前,那里曾被用于家庭烧烤。它被忽视了很久,以至于我常常忘记它的存在。
 
“我发誓,玛丽,”她对我说,“他要把我逼疯了。”那些被遗弃在外面、早已被遗忘的椅子上堆满了树枝和枯叶,所以我们俩都只能站着。
 
“你需要帮助,”我说。“你应该找个人谈谈。”
 
“我不能离开他。”她几乎要哭了。
 
“我很想再回一次家,”她曾忧愁地告诉我。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能回苏格兰,但她坚决拒绝做任何看起来自私的事。
 
周末的时候,如果不在海湖庄园,我的祖父母会开车去他们其他孩子的乡间别墅:纽约米尔布鲁克的罗伯特家,南安普顿的伊丽莎白家,或者新泽西州斯巴达的玛丽安娜家。他们会计划住上一晚,我的祖母十分期待和其他家人一起度过一个安静、放松的周末。他们一到目的地,祖父就会问他们能否回家。祖母不同意,他绝不罢休,最后他们又回到车里。周末(或一天)度假的想法是为了祖母考虑,这是一个让她走出家门,获得陪伴的机会。最终,这种作客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折磨。但就像家里其他很多没有意义的事情一样,他们还是继续这样做。
 
 
------
 
------
祖母又住进了医院。我不记得她是因为什么原因住院,但出院时,她可以选择去康复中心或让物理治疗师上门服务。她选择了去康复中心。她告诉我:“只要不回家,什么都可以。”
+
特朗普管理公司——也就是他经常提到的“便宜操作”——做得相当不错。从1988年到1993年,弗雷德自己给自己支付了超过1.09亿美元(为了避税),在银行还有更多的存款。然而,表面上归唐纳德经营的特朗普集团面临的麻烦越来越大。
那样更好。抢劫案发生后,她不得不在图书馆的病床上睡了几周。祖父在髋关节手术后恢复得很好,但他却没有什么同情或安慰的话要说。
+
银行削减了唐纳德的每月补贴(他的四口之家所拥有的钱,足够让他们在10年内都过上舒服日子,但银行还是给了他补贴),并拒绝给他更多贷款,唐纳德深信,他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经济、银行对他的恶劣待遇和坏运气造成的。
“一切都很好。对吧,亲爱的?”他会说。
+
对他来说,什么都不公平。这与弗雷德产生了共鸣,弗雷德的怨气很重,除了自己的成功之外,他从不为任何事情负责。唐纳德在推卸责任、让别人背锅方面的天赋,是从他父亲那里继承的。即便弗雷德花了上千万美元,也没能阻止唐纳德的失败,但他肯定能找到一个替罪羊,就像他在做出错误判断后经常做的那样(唐纳德经常将错误归咎于弗雷德)。唐纳德知道,为自己的失败承担责任,即承认失败,不是弗雷德所赞赏的:他知道弗雷迪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
在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弗雷德很可能还不知道唐纳德有多么无能。弗雷德把自己商业帝国的未来押在了这个儿子身上,自己又为儿子牺牲了很多,因此,要让弗雷德承认他儿子有任何弱点几乎是不可能的。相比之下,弗雷德更容易相信,唐纳德的才华被淹没在了布鲁克林的死水里;他只是需要一个更大的池塘,才能掀起波澜。
 +
随着卡莫德尔酒店慢慢被翻新为君悦酒店, 弗雷德被唐纳德蒙蔽了双眼,唐纳德为了突出他的成功,极力操纵和贬低该项目的每一个环节,这似乎让弗雷德忘记了自己的人脉、知识和技术有多么重要;如果没有这些资源,君悦酒店和特朗普大厦都不会有开业的那一天。唐纳德的这两个项目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就连弗雷德也被弄糊涂了。其实,如果换作别人来开发这两个项目,人们会觉得这在曼哈顿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
弗雷德一直都知道唐纳德在玩什么把戏,因为那都是他教的。在弗雷德看来,和“裁判”处关系、撒谎、欺骗,这些都是合法的商业策略。对于这对父子来说,效率最高的游戏就是欺骗游戏。在弗雷德不断推出新项目、巩固自己“战后地产大亨”地位的同时,他还将纳税人的钱装进自己的腰包,据称他还有大量税务欺诈行为,这样,他的四个孩子也从中受益几十年。当众多小报把注意力集中在唐纳德不检点的生活细节上时,他却凭借自己的不良贷款、糟糕投资和错误判断,为自己树立了成功者的名声。然而,他们父子之间的区别在于,尽管弗雷德不诚实、不诚信,但客观上他经营的公司能产生稳定的收益,而唐纳德没什么能力,他只能靠父亲的金钱来支撑一种假象。
 +
唐纳德到大西洋城后,有一点人们不再否认,即他不只不适合在纽约外行政区经营几十套中档出租房产,而且根本不适合经营任何生意,人们也不再否认,他喜欢自我推销、自夸自大,并且品味很浮夸。
 +
当弗雷德向别人吹嘘唐纳德的才华,声称他儿子的成功远远超过他的时候,他肯定知道自己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他太聪明,也太擅长算计了,所以不会想别的:那些数字就是对不上号。但弗雷德不顾理智与否,继续支持唐纳德的事实表明,还有别的事情要发生。
 +
弗雷德否认了大西洋城的现实,通过这一点,他证明了自己有一个特点,即对任何不符合自己叙述的事实熟视无睹,所以他像他儿子一样大力谴责银行、经济和博彩业。弗雷德幻想唐纳德会成功,在他身上投入了很多,以至于他和唐纳德在经济上密不可分。人在面对现实的时候需要认识到自己的责任,而这是他永远不会做的。尽管任何一个理性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止步,但弗雷德却把所有的钱都投进去了,他决定加倍下注。
 +
弗雷德仍然被大量的公开宣传所吸引,而且多亏了这对父子对银行的诽谤诋毁,这种非同寻常的撤资并没有对唐纳德的生活方式造成任何影响。后来,虽然他当时未被诊断出阿尔茨海默氏症,但这已经开始对他的执行力造成慢性损害了。他已经很容易相信,他最差的儿子是最好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容易对炒作唐纳德的文章信以为真。
 +
和往常一样,唐纳德得到的教训验证了他先前的假设: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他给自己造成多大的损失,他都会没事的。他将失败称作是巨大的胜利,无耻的自大会可以实现这一点。这就保证了唐纳德即使有能力,他也永远不会改变,因为他根本不需要改变。这还导致了一系列越来越严重的后果,最终将给我们所有人带来伤害。
 
------
 
------
1998年,我们第一次在特朗普大厦唐纳德的公寓里庆祝父亲节。让祖父在公共场合露面变得十分困难,所以像往常一样去布鲁克林彼得•鲁格牛排餐厅庆祝是不可能的。每年的父亲节和祖父生日,我们都分别会去一次,这是这个家的传统。彼得•鲁格是一家非常奇怪又昂贵的餐厅,不仅服务差劲还额外收费,只接受现金、支票或彼得•鲁格信用卡(我祖父拥有这张卡)。菜单种类很少,不管你点没点,都会有一大盘的牛排番茄和白洋葱,还有用小陶瓷盘盛放的炸薯条和奶油菠菜,这些通常我们一动都不会动。他们会用托盘端上一块牛肉,中间点缀着各种颜色的塑料小牛,有红色和粉红色的,还有很多其他颜色。我们大多数人都点了可乐,装在6盎司的瓶子里;因为传说中糟糕的服务,这意味着到了晚上,桌子上到处都是牛的残骸,几十个可乐瓶,还有我家人碰都没碰过的几盘子食物。
+
随着破产风险的增加,唐纳德第一次看到,他那通过谈话或威胁解决问题的能力是有限度的。他一向善于找到逃生口,他似乎想出了一个背叛父亲、从兄弟姐妹那里偷走一大笔钱的计划。他偷偷接近为我祖父工作时间最长的两个员工,弗雷德的律师欧文•杜尔本(Irwin Durben),以及他的会计杰克•米特尼克(Jack Mitnick),并指使他们起草一份祖父的遗嘱附录,根据它,唐纳德将在弗雷德死后完全控制他的财产,包括他的商业帝国以及他所持有的股份。玛丽安娜、伊丽莎白(唐纳德的妹妹)和罗伯特能继承多少财产,完全取决于唐纳德在财政上的仁慈程度,需要他的批准。
直到我祖父把骨头里的骨髓吸出,这顿饭才结束。想想他的胡子,这是一个值得一看的景象。
+
祖母后来对玛丽安娜说,当欧文和杰克来到家中,让弗雷德在遗嘱附录上签字时,他们出示了一份文件,表明弗雷德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我祖父当时神志还比较清醒,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尽管他也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他生气地拒绝签字。在欧文和杰克离开后,弗雷德向妻子表达了他的担忧。祖母立即给她的长女打了电话,尽力向她解释发生了什么。她说,简而言之,“这份遗嘱就是没能通过(弗雷德的)嗅觉测试。”
由于我在大学期间就不再吃肉,在彼得•鲁格吃晚饭就成了一个挑战。我曾经犯过一个错误,点了鲑鱼,占据了半个桌子,在牛排餐厅点鲑鱼,味道可想而知。最后,我的晚餐就是可乐、小土豆和一份冰沙拉。
+
作为一名检察官,玛丽安娜对信托和不动产方面的知识有限。她请她的丈夫约翰•巴里(新泽西州一位著名且受人尊敬的律师)推荐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人,巴里让他的一位同事去调查情况。没过多久唐纳德的阴谋就败露了。结果,祖父的整个遗嘱被重写了,新遗嘱取代了他1984年立下的遗嘱,玛丽安娜、唐纳德和罗伯特都被指定为遗嘱执行人。此外,新遗嘱还规定了一项新的标准:弗雷德给唐纳德的任何遗产,其他三个孩子也必须等量拥有。
我可不会想念那些粗鲁的服务员,但我想唐纳德公寓里至少能有点我能吃的东西。
+
若干年后,玛丽安娜说,“(按照本来的遗嘱)我们会身无分文。伊丽莎白会在街角乞讨。如果我们想喝杯咖啡的话,还得去求唐纳德”。他们能阻止唐纳德的计划,完全是靠运气。然而,每逢节日,他们兄弟姐妹们仍会聚在一起,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真不应该早早独自一人来到顶层豪华公寓。虽然唐纳德和玛拉还继续保持婚姻关系,但她已经是一个遥远的记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新女友梅拉尼娅,一个我从未见过的28岁斯洛文尼亚模特。他们坐在门厅里一个看起来很不舒服的双人沙发上,那是一个很大的,未定义的空间。一切都是大理石、金箔、镜面墙、白墙和壁画。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但唐纳德的公寓感觉比海湖庄园的房子更冷清,更不像一个家。
+
唐纳德试图从弗雷德手中夺取财产控制权,弗雷德一直想让儿子相信,他是唯一重要的人,夺权正是这种灌输的逻辑结果。唐纳德在各方面都得到了更多的东西;他“被投资”了;这让玛丽安娜、伊丽莎白和罗伯特(甚至是他的母亲)得到更少遗产。在唐纳德看来,他们整个家庭的成功和声誉都得指望他。这样看来,他认为自己不仅应该得到更多,而且应该得到一切的想法就说得通了。
梅拉尼娅比我小五岁。她脚踝交叉着坐在唐纳德旁边。我发现她的皮肤很光滑,这使我震惊。罗伯特和布莱恩第一次见到她后,罗伯特告诉我,梅拉尼娅在整个用餐过程中几乎没有说话。
 
“也许她的英语不是很好,”我说。
 
“不,”他嘲笑道。“她知道她为什么来这。”显然,不是为了她精彩的交谈。
 
我一坐下,唐纳德就开始告诉梅拉尼娅,他曾请我写《东山再起的艺术》,然后又开始谈起来我“绝处逢生”的救赎故事。他认为这是我们的共同点:我们都曾跌入谷底,然后以某种方式重回顶峰(像他一样)或只是回来(像我一样)。
 
“你大学退学了,对吧?”
 
“是的,唐纳德,是的。”这正是我想被介绍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的方式。我也很惊讶他居然知道这一点。
 
“当时真的一度很糟糕,然后她开始吸毒。”
 
“哇哦,”我举起双手说。
 
“真的吗?”梅拉尼娅突然感兴趣地问。
 
“不,不,不,我这辈子从没吸过毒。”
 
他看了我一眼,笑了。他只是为了达到喜剧效果而添油加醋,他知道我知道这一点。“她真是个大灾难,”他说,笑得更开心了。
 
唐纳德喜欢东山再起的故事,他明白你跌得越深,你成功归来的轰动性就越大。这正是他自己的经历。通过把我的辍学经历和他雇我写书糅合在一起(同时加入了一个虚构的毒瘾),他编造了一个更好的故事,让他自己扮演了我的救世主的角色。当然,从我辍学到他雇用我这期间,我又回到校园,毕业,并拿到了硕士学位,完全没有吸毒。然而,澄清事实是没有意义的;跟他更是如此。这个故事对他很有利,对其他人也是如此,当门铃响的时候,他可能已经相信了他自己编的故事。当我们三个人站起来迎接新来的客人时,我意识到梅拉尼娅在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
 
 
------
 
------
1999年6月11日,弗里茨打电话告诉我,我们的祖父已被送往长岛犹太医疗中心,这是祖父母近年来住过的的另一家皇后区医院。他说这次可能会是他生命的终结。
+
------
我从家里开车过去十分钟,到那里时发现病房里已经挤满了人。祖母坐在床边唯一的椅子上,伊丽莎白站在她旁边,握着我祖父的手。
+
一天,唐纳德从他的私人飞机上打电话给我,我当时正站在我单间公寓的窗户前,看着上下班高峰时刻59街大桥上的交通拥堵。
打过招呼后,我走到窗户边站在罗伯特的妻子布莱恩身旁。她说:“我们原本应该在伦敦和查尔斯王子会面的。”我意识到她在跟我说话,她很少跟我说话。
+
“塔夫茨大学的院长寄给我一封你以前写的信。”
“哦,”我说。
+
“真的吗?为什么?”
“他邀请我们去看他的马球比赛。“我真不敢相信我们不得不取消。”她听上去很生气,并没有要压低声音。
+
我过了一分钟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之前教我的一位教授一直想获得终身教职,在我毕业前,我写了一封信给他,对他表示支持。那是四年前的事了,我都快忘了。
我本来可以完胜她的故事。一个星期后我就要在毛伊岛的海滩上结婚了。家里没人知道;他们对我的私生活从不感兴趣(必要时,我会请一个男性朋友陪我去参加任何需要同伴的家庭场合),从没有人问过我的男朋友或男女关系。
+
“这封信让我知道,在你心中,塔夫茨大学是非常棒的学校。那个人找我是为了筹款的事情。”
几年前,祖母和我一直在谈论戴安娜王妃的葬礼,当她激动地说,“他们让那个小同性恋埃尔顿•约翰在葬礼上唱歌真是丢脸,”我意识到她不知道我和一个女人一起生活并订婚了反而更好。在看到祖父的严重病情后,我有一种可怕的预感。回到家后,我必须告诉未婚妻一个消息:我们的秘密婚礼,虽然已经规划了几个月并克服了多个组织上的难题后,不得不推迟。
+
“抱歉。那封信冒犯他了。”
我注意到房间里突然沉寂下来,好像一瞬间每个人都停止闲聊。那一刻,我们只能听到祖父不均匀的呼吸声:不规则的、不确定的吸气,接着是一个不自然的停顿,这个停顿持续了很长时间,终于他再次呼出了一口气。
+
“并没有,那是一封很好的信。”
 +
我还是摸不清这通电话的主题是什么。唐纳德接着说:“你想为我的下一本书主笔吗?出版商想让我开始写了,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会很有趣的。”
 +
“这听起来真不可思议。”我说。这也确实很难想象。我听到了电话里传来的飞机引擎的轰鸣声,想起来他在飞机上。我问他,“你要飞去哪里?”
 +
“刚从拉斯维加斯回来。明天给罗娜打电话。”罗娜•格拉夫(Rhona Graff)是他在特朗普集团的行政助理。
 +
“我会的。谢谢你,唐纳德。”
 +
直到后来,当我重读那封信的时候,我才明白了为什么唐纳德认为让我写书是个好主意,不是因为那封信写得好,而是因为它证明了我的确很擅长把别人写得很好。
 +
几天后,我在特朗普集团的后勤办公室有了一张自己的办公桌。工位是开放式的,室内靠荧光灯照明,墙边是一排高大的钢制文件柜,它与Z大道上的特朗普管理公司内实用风格的办公室有很多相同之处,而与金碧辉煌、摆满唐纳德杂志的大楼门厅区别很大。
 +
我在工作的第一个星期就熟悉了那里的同事和归档系统。(让我吃惊的是,有一个文件夹上有我的名字,里面有一张纸,那是我在中学时写给唐纳德的一封信。我问他是否能给我弄两张滚石乐队音乐会的门票。他没给我弄到手。) 我大部分时间是独自办公,但每当我有问题时,唐纳德的副总裁之一厄尼•伊斯特(Ernie East)就会过来帮我,他是个非常好的人。他给我推荐了一些可能有用的文件,有时还会放到我桌上一些他认为可能有用的文件。问题是,除了这本书宽泛的主题之外,我真的不知道它要讲什么,我只能从书名《东山再起的艺术》(The Art of The Comeback)中试着推断出一个主题。
 +
唐纳德之前出版的两本书我都没读过,但我对它们略知一二。根据我的理解,《交易的艺术》在于把唐纳德塑造成一个严肃的房地产开发商。这本书的捉刀人托尼•施瓦茨(Tony Schwartz),把书中的主题写得很有连贯性,就好像唐纳德真的在信奉并践行一种商业哲学一样,不过施瓦茨早就后悔替他写书这件事了。
 +
在他的第二本书《巅峰生存》因为出版的时机不佳而遇冷后,我认为唐纳德希望他的新书回归第一本书那种相对严肃的风格。我开始试着解释,在最不利的情况下,他是如何从深渊中爬上来,并且取得更辉煌的胜利和成功。不过,并没有太多的证据支持这种叙述,因为他的“特朗普广场”即将第四次申请破产,但我必须尝试着这样写。
 +
每天早上我到办公室之前,我都会去见唐纳德,希望他能有时间坐下来接受我的访谈。我想这是了解他之前行为的最好方法。他自己的观点就是书中的一切内容,而我需要用他自己的话来讲述书中的故事。我去找他时,他一般都在打电话,我一坐下,他就会把免提打开。就我听到的部分而言,那些电话几乎没有一个是关于生意的。电话那头的人并不知道唐纳德开了免提,他在询问一些八卦消息,要么就是问唐纳德对某个女性或某个新开张的俱乐部的看法。有时也有人打电话请他帮忙。通常,电话的内容都是关于高尔夫球的。每当有人说任何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奉承、淫秽或愚蠢的话时,唐纳德就会傻笑,指着话筒,好像在说:“真是个白痴。”
 +
当他不打电话时,我发现他总是在翻阅下属为他收集的剪报。其中的每一篇文章都是关于他的,或者至少提到了他。他给我看了那些剪报,他对大部分来访者也是这么做的。根据文章内容的不同,他有时会像我祖父经常做的那样,用蓝色的签字笔在上面做批注,然后寄给记者。写完后,他会拿起剪报,问我对他自认为妙语连珠的批注有什么看法。这对我的写作并没有帮助。
 +
在唐纳德聘请我几周后,我仍然没有拿到工资。当我把工资单拿给他看时,他一开始还假装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说我需要预支一笔钱去买电脑和打印机,我当时用的打字机还是读研时祖母出钱买的那个。他认为工资的事情应该归版商管。“你能去和兰登书屋谈吗?”
 +
当时我还不知道,唐纳德的编辑并不知道他雇用了我。
 +
一天晚上,我在家中,正试图从那些枯燥的文件中挖掘出一些有趣的素材时,唐纳德打来了电话,他说,“你明天来办公室的时候,罗娜会给你一些资料。我一直在为写这本书准备材料。明天给你的那几页材料真的很好。”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
最后,我得想出如何组织这些材料的办法。不过我仍然不知道他对“东山再起”一词是怎么看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经营他的生意的,甚至不知道他在目前的交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
第二天,罗娜交给我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大约十页纸。我把它拿到我的办公桌上开始看。当我看完时,我不知道该怎么想。很明显,这是唐纳德录音的文字记录。这些材料简直就是唐纳德的攻击女性言论的汇编,其中,有一位女性是唐纳德本想与之约会的,但在她拒绝了唐纳德的约会请求后,她在唐纳德口中立马变成了“他见过的最差劲、最丑、最胖的笨蛋”。材料中最大的猛料是,麦当娜嚼口香糖的样子在唐纳德看来很没吸引力;他还评论卡特琳娜•维特(Katarina Witt)的小腿太粗(卡特琳娜是德国花样滑冰运动员,曾获得过两枚奥运金牌和四次世界冠军)。
 +
我不再去他办公室找他聊天询问信息了。
 +
------
 +
唐纳德不时地会问起我的母亲。自从伊万娜和布莱恩(Blaine)在感恩节前向祖母下达“最后通牒”后,他已经四年没见过我母亲了(伊万娜当时对祖母说,她要么选择让琳达到家中过节,要么选择伊万娜,只能二选一)。他们发现他们的嫂子(准确的说也不是嫂子)太安静太沮丧了,他们无法和她在那里愉快相处。我母亲自1961年起就成为特朗普家族的一员,她和我父亲离婚后,祖父还是会邀请她参与家族度假,她也总是参加,尽管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25年后(即伊万娜下“最后通牒”的1986年),祖母选择让伊万娜和布莱恩到家里过节,她没有考虑到这个决定会对我和我的兄弟产生怎样的影响。
 +
唐纳德说,“我认为我们继续支持你母亲是个错误。如果两年后我们和她断绝关系,让她自己独立生活,情况可能会好一些。”
 +
唐纳德和我祖父永远无法理解,任何人都有权得到金钱或支持。我妈妈作为一个豪门长子的前妻,并且可以说是她一人养大了弗雷德的两个孙子,却没有从我祖父那里得到任何应得的东西,更别提从唐纳德那里得到任何东西了,然而他俩都表现得像是我母亲得到了很多一样。
 +
唐纳德可能还认为他自己是仁慈的。他身上也的确曾闪现过仁慈的火光。他曾给过我100美元,好让我能取回被扣留的汽车。在我父亲去世后,唐纳德是他们家族中除了我祖母之外,唯一一个接纳我的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于缺乏帮助和弗雷德的打击,唐纳德的善良已经变得扭曲了,我们几乎都看不到他原有的那种善良了。我为了写书和他进行谈话时,我并不知道唐纳德每月仍然可以从银行收到45万美元的补贴。
 +
------
 +
一天早上,我坐在唐纳德办公桌的对面,和他一起讨论我们海湖庄园之旅的细节(唐纳德认为,如果我能亲眼看到他的那座位于棕榈滩的豪宅,会对我写这本书有所帮助)。这时,电话铃响了。是菲利普•约翰逊(Philip Johnson)。
 +
在他们通话时,唐纳德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打开免提,说,“菲利普!你得和我侄女谈谈。她正在为我写书。你可以告诉她关于泰姬赌场的事情。”
 +
我向菲利普做了自我介绍,他建议我下周去他在康涅狄格的住宅讨论这本书。
 +
唐纳德打完电话对我说:“那太好了。菲利普是个大好人。我雇了他为泰姬赌场项目做设计。他做的东西太棒了,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好东西。”
 +
我和唐纳德讨论完佛罗里达之旅的安排后,我离开他的办公室前往图书馆。我不知道菲利普•约翰逊是谁,我也从未听说过菲利普负责的那个项目(唐纳德说那个项目的名字叫“porta-co-share”)。
 +
第二天,我乘坐唐纳德的豪车去机场,在路上我告诉唐纳德,我已同菲利普约好了要去他家拜访。我在图书馆了解到,约翰逊是一位非常著名的建筑师,非常有名的“玻璃屋”就是他设计的。我还发现,约翰逊为泰姬赌场设计的被唐纳德称为“porta-co-share”的东西,其实是车辆下客区(porte cochere),也就是一个大型车棚。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唐纳德想让约翰逊参与这个项目,因为他不仅出名,并且唐纳德非常渴望融入菲利普的社交圈子。然而,我不明白为什么约翰逊要费心去设计泰姬赌场的车棚。那是一个非常小的项目,似乎不值得他这样身份的人去做。
 +
车刚开不到十分钟,唐纳德就拿起一份《纽约邮报》看了起来,我知道他无意为我提供关于这本书的信息。我开始怀疑,他没有咨询出版商就雇用了我,是因为他不想被出版社的人管着。他让他侄女写这本书,可以不签合同,还可以开很低的工资,这与聘请一个职业作家相比,是简单很多。但我们要一起坐两个小时的飞机,所以我还是希望他在飞机上能和我说话。
 +
当我们走进机舱时,唐纳德摊开双臂问我:“你觉得怎么样?”
 +
“棒极了,唐纳德。”我知道该怎么回答。
 +
飞机到达巡航高度后,我们解开了安全带,一名保镖在他旁边放了一杯健怡可乐,然后递给他一大堆信件。我看着唐纳德打开一个又一个信封,每一封他都只看几秒钟,然后就把它们扔到了地上。当地上的废纸堆到一定厚度的时候,那个送可乐和信件的保镖又会出现,他走过来把那些信件清理到垃圾箱里。这样的场景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挪到另一个座位上,这样我就不用看唐纳德扔废纸了。
 +
------
 +
当我们的车停到海湖庄园的入口处时,那里的工作人员已经在等候了。唐纳德和他的管家一起进入了庄园,我向大家介绍了一下自己。这个豪宅有58间卧室、33间浴室,每个房间都配有镀金家具,还有一间高42英尺、面积1800平方英尺的超大客厅。如我所料,这座房子奢华但不舒适。
 +
那天晚上,坐在餐桌旁的只有我、唐纳德和玛拉。她和我以前见过几次,但我们从来没有机会互相了解。我发现她很友好,唐纳德和她在一起似乎很放松。她只比我大两岁,和伊万娜相比完全不是一类人。玛拉脚踏实地,说话轻声细语,而伊万娜则很轻浮,傲慢又恶毒。
 +
第二天,我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来探索这个大豪宅。由于庄园里没有其他客人,所以整个地方显得空荡荡的,出奇的安静。我和管家聊了聊,想看能否从他那里得知一些趣闻,还结识了一些在那里工作的人,然后我在午餐前游了一会儿泳,午餐时间是下午1点。虽然海湖庄园在某些方面显得很正式,但它还是比我们举办家庭聚会的场所要随意得多,所以我穿着泳衣和短裤吃午饭也觉得很自在,庄园的午餐是在露台上供应的。
 +
当我走近穿着高尔夫球服的唐纳德时,他好像没注意到我走到了他身边,他看到我后说,“天呐!玛丽。你好丰满。”
 +
“唐纳德!”玛拉假装害怕地说,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
我当时29岁,并不属于那种容易感到尴尬的人,但我还是脸红,我突然感到有些难为情。我把毛巾裹到肩膀上。我突然意识到,除了我的父母和哥哥,我家里还没有别人见过我穿泳衣。可惜这是整个棕榈滩之旅中唯一一件有趣的事情。
 +
------
 +
回到纽约后,唐纳德终于厌烦了我一直找他聊天,他递给我一份名单,说,“和这些人聊吧。”名单中包括他赌场的总裁和玛丽安娜的丈夫约翰。尽管这些人可能会提供一些帮助,但他似乎不明白,如果我从他那里得不到一手信息,这本书是几乎不可能写出来的。
 +
我会见了所有赌场的总裁。不出所料,他们的很多回答都是事先准备好的。我意识到,他们不会向我透露他们的老板在失意的时候都做了什么。不过这些走访并不完全是浪费时间;有的地方我以前从未去过,通过走访,我对唐纳德做生意的地方有了一点直观印象。
 +
我和约翰•巴里的见面比我在大西洋城安排的见面效果还差。
 +
“你能告诉我什么?”我问他。
 +
他只是转了转眼珠。
 +
最后唐纳德告诉我,他的编辑想要见我。他已经把午餐安排好了,我到餐厅时,我以为我们会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那个餐馆很贵,位于城中心,但我们坐在了靠近厨房的一张很窄的桌子旁用餐。
 +
在简短的初步交谈后,编辑告诉我兰登书屋希望唐纳德雇用一个更有经验的写手。
 +
“我已经为这件事努力了一段时间了,”我说,“我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不过问题是,我无法让唐纳德坐下来与我进行访谈。”
 +
“你不能指望一个人第一次坐在钢琴前,就能弹奏出莫扎特的曲子来,”那位编辑说,“就好像我前天刚学会字母一样(不可能指望我第二天就能写书)。”
 +
我说,“唐纳德告诉我,他喜欢我到目前为止所做的工作。”
 +
那位编辑看着我,好像我的话佐证了他的观点似的。他说,“你写的东西唐纳德一点也没读。”
 +
第二天,我到我的办公室清理了桌子,并把所有可能对我的继任者有用的东西都留了下来。我没有不高兴。我甚至不介意唐纳德通过别人炒了我。这个计划已经碰壁了。另外,在他的办公室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我还是没搞清楚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4}}[[过多与永匮 我的家庭如何造就这世界最危险的男人|返回目录]]
 
{{4}}[[过多与永匮 我的家庭如何造就这世界最危险的男人|返回目录]]

2020年8月20日 (四) 23:42的最新版本

返回目录

第三部分 烟和镜 第九章 救济的艺术 1991年,万圣节后的第二天,纽约小报用100号特大字码的标题登出一则新闻:“玛丽•特朗普被抢劫”。虽然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当我在赶地铁的途中,路过报亭看到这样的标题时,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不过,我的祖母遭遇的不只是被抢劫。事发时,她在杂货店停车场,正要把购物袋放进自己的劳斯莱斯轿车,一个孩子突然抢了她的钱包,使她的头狠狠地撞到了车上,这导致她脑出血,并丧失了一部分听觉和视觉能力。她摔倒在人行道上,盆骨和肋骨多处骨折,她患有骨质疏松症,这无疑使伤势更加严重。当她被送到布斯纪念医院时,她的情况非常危险,我们甚至不确定她能否挺过来。 直到医生把她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私人病房,她的伤势才逐渐好转。又过了几个星期,她的疼痛才减轻到可以忍受的程度。当她的食欲开始恢复时,我就给她带任何她想吃的东西。唐纳德去医院的那天,她正喝着我在街上给她买的奶油糖果奶昔。 他向我们俩打招呼并亲吻了我祖母。“妈妈,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她好多了,”我说。他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一只脚翘在床边。 “玛丽这些天每天都来看我,”祖母看着我,笑着说。 他转向我说,“你能有这么多的空闲时间真好。” 我看着祖母,她翻了个白眼,我忍着没笑。 “你呢?你怎么样?宝贝。”祖母问他。 “别问这个了。”他似乎有些愠色。 祖母问他关于孩子的事,问他和伊万娜有没有什么新鲜事。他没什么可说的;过了十分钟,他就离开了,显然是有些厌烦了。祖母往门那边瞥了一眼,确定他已经走了后说,“某人有些暴躁”。 这时我笑了出来。我说,“说句实话,他的日子不太好过。”过去12个月里,他最喜欢的赌场,大西洋城的泰姬•玛哈尔赌场,在开业仅一年多后就宣布破产;他的婚姻也是一场灾难,部分原因是他与玛拉•梅普尔斯(MarlaMaples)的公开恋情;银行不得不给他津贴;他第二本书的平装版《巅峰生存》(Surviving at the Top)以《生存的艺术》(The Art of Survival)为名出版。尽管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但他似乎未因失败而感到羞耻。 “可怜的唐纳德,”祖母打趣道。她似乎开始眩晕了,我觉得医院的工作人员可能需要减少她的止痛药剂量。“他总是这样。我不应该这么说,但当他去纽约军事学院学习时,我松了一大口气。他不听任何人的话,尤其是我的话,他还折磨罗伯特。噢,对了玛丽,他还是个懒汉。在学校,他因为内务整洁而得过奖章,可回到家,他还是个邋遢鬼!” “你怎么做的?” “我能做什么呢?他从来不听我的话。你的祖父也不在乎这些。”她摇着头说,“唐纳德经常能躲过惩罚。” 这让我很惊讶。我一直以为祖父在处理各方面问题上都是大师。我说,“这听起来不像他”。 当时,我的祖父正在曼哈顿的一家医院做髋关节置换手术。我记得他只住过一次院,那是在1989年,他脖子上靠近右耳的地方长了一个肿瘤,因此做了切除手术。我不知道这次他做髋关节手术的时间是不是巧合,或者这是不是在祖母入院后安排的,因为这样祖母就不用在她康复的时候和祖父相处了。他的精神状态恶化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在住院期间,情况进一步恶化了。有几次,护士在深夜发现他只穿着短裤,试图离开房间。他告诉护士,他是要去找特朗普夫人。祖母似乎很高兴自己没有被他找到。


1980年,唐纳德的君悦大酒店(Grand Hyatt)经营得很成功,这为他在1983年高调开业特朗普大厦(Trump Tower)铺平了道路。他给建造该工程的无证工人的待遇很差,并且据称其间有黑社会参与,这使该工程陷入了争议之中。他还为了给自己的项目腾出空间,铲平了邦维特•特勒大楼外立面上的漂亮艺术浮雕,这更是把该项目推向了风口浪尖。唐纳德之前承诺,他会将这些具有历史意义的艺术品捐给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后来他意识到,将这些浮雕整体拆下来会花很多钱,而且会延缓大楼的建造速度,于是他下令将它们销毁。面对批评他失信和没有艺术审美的声音,他耸了耸肩,称这些雕塑“没有艺术价值”,就好像他比专家更懂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这种“我比别人更懂”的态度只会越来越难以改变:随着他知识量的减少(尤其在治理领域),他自称什么都懂的说法与他的不安全感成正比,这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情况。 唐纳德最初的两个项目能顺利开发,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弗雷德作为开发商和交易人的专业技能。如果没有他的关系、影响力、认可、金钱、知识,以及(或许是最重要的)对唐纳德的支持,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 在此之前,尽管唐纳德从未承认过,并经常公开称是自己的财富和才智成就了自己,但实际上,他的成功完全依靠弗雷德的金钱和影响力。无疑,媒体都欣然接受他的说法,而当唐纳德开始有意成为新泽西州的赌场老板时,银行也相信他有能力(1977年,政府为了挽救这个衰落的海滨度假小镇,将大西洋城的博彩业合法化了)。如果我祖父的意见对他有任何影响的话,唐纳德就不会在大西洋城投资了。在弗雷德看来,在曼哈顿冒险是值得的,但在大西洋城,他除了钱和建议之外,什么都无法提供;在那里,没有政治影响力,也没有相关行业知识可以利用。到那时,弗雷德对他儿子的影响力正在减弱。1982年,唐纳德申请了他的博彩业营业执照。 玛丽安娜从20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就在新泽西州担任助理地区检察官,当她的弟弟唐纳德在寻找投资机会时,她问唐纳德,是否可以请罗伊•科恩(Roy Cohn)帮个忙。科恩对里根政府有足够的影响力,他能接触到齐多夫定(AZT,一种尚在临床试验阶段的治疗艾滋病的药物),他对司法任命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很巧的是,新泽西州地区法院有一个法官职位空了出来。玛丽安娜认为自己是非常合适的人选,而唐纳德认为,在一个他计划做很多生意的州,让自己的近亲担任法官可能会有用。于是科恩给司法部长埃德•米斯(Ed Meese)打了电话,玛丽安娜9月便获得提名,10月正式获得该职位。


另一个显示弗雷德对唐纳德影响力减弱的迹象是,1985年,唐纳德看都没看,就花了3亿多美元买下一座赌场,也就是后来的“特朗普城堡赌场”。而就在一年前,他才刚刚买下哈拉斯酒店,也就是后来的特朗普广场。对唐纳德来说,好东西多了就是好事;他相信大西洋城有无限的潜力,所以两个赌场总比一个好。那时,唐纳德的公司已经背负了数十亿美元的债务(到1990年,他的个人债务会飙升到9.75亿美元)。即便如此,同年,他还以800万美元的价格买下了海湖庄园。1988年,他花了2900万美元买了一艘游艇,1989年他又花了3.65亿美元买下美国东方航空公司的航线。1990年,为了完成他的第三个赌场“泰姬•玛哈尔赌场”的建设,他不得不发行了近7亿美元的垃圾债券,利率为14%。似乎仅仅是唐纳德收购的数量、价格和大胆的交易,就使得包括银行在内的所有人和机构,都没有注意到他快速积累的债务和可疑的商业头脑。 那时,唐纳德最喜欢的配色是红色、黑色和金色,所以大西洋城那种透漏着廉价气息的浮夸对他的吸引力,几乎和轻松赚钱的诱惑一样大。毕竟,房产总能赚钱,谁有钱收购,谁就会在那儿干得不错。大西洋城完全不在弗雷德的管控范围内,这一点也吸引了唐纳德。撇开弗雷德和其他人的巨额投资金不谈,赌场是一种持续经营的项目,这与君悦酒店和特朗普大厦项目不同,后两个项目最终会由其他实体经营管理。这样的话,这将是唐纳德第一次独立于父亲而获得成功的机会。 拥有自己的赌场为唐纳德提供了一张超大的布料;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设计整个世界。如果拥有一个赌场是好事,那么两个会更好,三个更是好上加好。当然,他自己的赌场也会互相竞争,最终会蚕食对方的利润。尽管这很荒谬,但他的“更多”思想却是有一定的逻辑的,毕竟,这在他父亲那里是有效的。但唐纳德不明白,也不愿了解,经营赌场与在布鲁克林拥有和出租房产相比,从商业模式到市场,再到客户群体以及相关计算方法,都迥然相异。因为他看不出这两者的明显区别,所以他很容易就认为在大西洋城拥有的资产越多越好,就像我祖父在纽约做的那样。他认为,如果一个赌场是摇钱树,那么三个赌场就是一座金山了。他会像弗雷德运作他的公寓大楼那样运作赌场。 唯一无法解释的是,唐纳德开设第三家赌场无疑会减少自己前两家赌场的利润,但是为他前两家赌场出资的银行和投资者,并没有强烈地反对他开设第三家赌场。在整种情况下,唐纳德还能够拉到投资,就更难理解了。即便是最鲁莽的投资人,他们哪怕只是随便看一眼这些金额,尤其是这种偿债方式,也会被吓跑。但是,在20世纪80年代末,没有人拒绝唐纳德,这使得一个又一个错误的项目得以上马,其附带“好处”是,让这个本来无法成功的人更加自负。 当年8月,唐纳德出版了他的《巅峰生存》。几周之内,人们就清楚地看到,这本书的主题和时间都是在拙劣地模仿前一本书。 1990年6月,唐纳德的特朗普城堡赌场面临4300万美元的资金缺口。六个月后,祖父让他的司机带着300多万美元现金去城堡赌场里买筹码。其实,他买筹码并不是为了赌博;他的司机把装满现金的公文包放到赌场后,就离开了。即便这样也不够。第二天,祖父又给城堡赌场汇过去15万美元,大概是为了买更多的筹码罢。尽管这些操作暂时起到了一定作用,但最终我的祖父还是被处以3万美元的罚款,因为他违反了博彩委员会的一项规定,该规定禁止未经授权的资金向赌场注资。如果他想继续借钱给唐纳德,以维持他的赌场的运营(他确实这么做了),他必须在新泽西州取得博彩业经营许可证。但是已经太迟了。唐纳德也许控制了大西洋城博彩业30%的市场份额,但他的第三个赌场,泰姬•玛哈尔赌场,让他的另外两个赌场无法赚钱(泰姬赌场开业那年,特朗普广场赌场和特朗普城堡赌场一共损失了5800万美元),这三个赌场每年产生9400万美元的债务,而单是泰姬•玛哈尔赌场,每天就需要有100万美元进账才能保证不赔钱。 银行的钱在大量流失。泰姬赌场开业时,唐纳德和他的借款人正在开会,试图找到控制和管理开支的办法。赌场债务违约和破产的风险正在加大,他们必须找到一个能保护唐纳德形象的方案,因为这反过来也能保护银行投出去的钱。银行家们担心,如果唐纳德没有了成功和自信的外表,那么他手中的那些本就面临风险的资产将进一步贬值。他的姓氏本身就很有吸引力:没有这个名字,就不会有新的赌徒和租客,就不会有人愿意购买债券,也就不会有新的收入。 除了给唐纳德支付经营费用,银行还在1990年5月与他达成协议,每月给他45万美元的补贴,也就是一年将近550万,以弥补他的损失。但这笔钱只够抵消他的个人开销:他在特朗普大厦的三层公寓、私人飞机、海湖庄园的按揭。为了推销自己的形象,唐纳德需要继续维持这种生活方式,以支撑其形象。 银行的人为了监管他,规定唐纳德必须每周五与他们会面,汇报他的支出情况以及他出售游艇等资产的进展。1990年5月,形势非常严峻,这是不能否认的。唐纳德向罗伯特抱怨银行在折磨他,事实是,他父亲的确没有像银行那样对他严加看管:他以前从来没有被约束过,更不用说这么严格的束缚了,这让他很恼火。他有偿还银行贷款的法律义务,如果他不偿还,就会承担相应后果。至少应该有后果。 尽管有诸多限制,唐纳德的开支依然远超其支付能力,他花了25万美元给玛拉买了订婚戒指,按照离婚协议支付给伊万娜1000万美元。我觉得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无法随心所欲地花钱。银行批评他违背了协议,但从未对他采取任何措施,这只会让他更加相信,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他一直都是如此。 在某种程度上,你不能怪唐纳德。在大西洋城做生意,他不再需要父亲点头了。他不再需要自吹自擂了;银行向他砸下的数亿美元,以及媒体给予他的大量关注和无端赞扬,都助长了他的自大。这两种情况加在一起,使他看不清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我祖父塑造的唐纳德的神话传说,现在整个世界都相信了。 无论是谁在传播这些神话,它们终究是神话。从本质上说,唐纳德是弗雷德培养出来的。现在,他是银行和媒体打造出来的。他像依赖弗雷德一样依赖着银行和媒体。他有一种浮于表面的魅力,甚至是超凡的魅力,这吸引了相当一部分人。当他的魅力碰壁时,他采取了另一种“商业策略”:发脾气,如果有人让他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就以破产作为威胁,或者会说他要毁掉别人。不管怎样,他赢了。 有人说,唐纳德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成功案例。这种评价忽略了一个基本事实:他并没有达到,也无法达到人们所称赞的那种高度。尽管如此,他的自负(现在被释放了出来),必须被不断地满足,不仅他的家人要满足他,而且所有遇到他的人都要这样。 纽约的精英们只会把唐纳德当做小丑,永远不会接受他,但他们会邀请他参加聚会,允许他频繁出入他们的俱乐部(比如乐雅会酒店,Le Club),以此来证明他自命不凡和浮夸的形象。纽约人越想要壮观的场面,媒体就越愿意提供这样的场面,甚至不惜牺牲更重要、更有实质性内容的报道。为什么要把他那复杂的银行交易报导出来呢?这会让精英们感到厌烦。这些干扰和诡计让唐纳德获益很多,同时也给了他想要的东西:媒体一直在吹捧他那荒淫的婚姻和所谓的性能力。如果媒体可以否认现实,那么他也可以。


我从寄宿学校毕业后被塔夫茨大学录取,这像奇迹一般。尽管我在大一第二学期一度辍学,但我还是在1989年从那里毕业了。一年后,就在我祖父秘密购买价值315万美元的赌场筹码之前,我进入了哥伦比亚大学,攻读该校英语与比较文学专业的研究生。 开学两个月后,我的公寓被盗了。我所有的电器都被偷走了,包括我的打字机(它是在校生的必需品)。我打电话给欧文,问他能否预支给我零用钱,他拒绝了。祖父告诉我,他认为我应该找份工作。 之后,我去祖母家时,向她说了这件事,她说她可以给我一张支票。我说,“没事的,祖母。我只需要等几个星期。” “玛丽,”她说,“永远不要拒绝钱这个礼物。”她给我写了支票,这样我就可以马上买一台打字机了。 很快我就接到了欧文的电话,他很生气。“你问你祖母要钱了吗?” “不是这样的,”我说,“我告诉她我被偷了,她就帮了我。” 每个月月底,祖父都会核对他和祖母的所有个人和公司账户的支票,他发现了祖母给我的那张支票,非常生气。 “你需要小心点,”欧文警告我说,“你祖父常说要和你断绝关系。” 几周后,我又接到了欧文的电话。他说祖父又生我的气了,这次是因为他不喜欢我写在支票上的签名。 “欧文,你肯定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没有开玩笑。他很讨厌字迹不清的签字。” “签字就是那样啊!”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柔和了一些,说:“改了它吧。玛丽,你一定要进入这个游戏。你的祖父认为你太自私了,等你到30岁的时候,你可能还什么都没有。”但我一直不明白他所说的“游戏”是什么意思,我觉得我们应该是个家庭,而不是什么官僚机构。 “我没觉得我做错了。我马上就能拿到一所常春藤盟校的硕士学位了。” “他不在乎这个。” “唐纳德知道这件事吗?” “他知道。” “他是我的受托人。他说什么了吗?” “唐纳德?”欧文轻蔑地笑了起来,“他什么都没说。” 那时我的祖父还没有被诊断出患有阿尔茨海默氏症,但他已经和痴呆症斗争了一段时间,所以我没有把这些威胁看得太认真。不过,我还是去改了我的签名。 我家里的每个人都时而享有特权,时而被忽视,这是一种奇怪的经历。尽管我在物质上拥有了所需的任何东西,以及像私立学校和夏令营之类的奢侈品,但我心中有一种刻意的想法,即不能确定我能否一直拥有这些东西。出于同样的原因,有时一想到这一点,我会感到沮丧,甚至有被毁灭的感觉: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不重要,或者还有更糟糕的情况,即只有唐纳德是重要的,而我们不重要。


特朗普管理公司——也就是他经常提到的“便宜操作”——做得相当不错。从1988年到1993年,弗雷德自己给自己支付了超过1.09亿美元(为了避税),在银行还有更多的存款。然而,表面上归唐纳德经营的特朗普集团面临的麻烦越来越大。 银行削减了唐纳德的每月补贴(他的四口之家所拥有的钱,足够让他们在10年内都过上舒服日子,但银行还是给了他补贴),并拒绝给他更多贷款,唐纳德深信,他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经济、银行对他的恶劣待遇和坏运气造成的。 对他来说,什么都不公平。这与弗雷德产生了共鸣,弗雷德的怨气很重,除了自己的成功之外,他从不为任何事情负责。唐纳德在推卸责任、让别人背锅方面的天赋,是从他父亲那里继承的。即便弗雷德花了上千万美元,也没能阻止唐纳德的失败,但他肯定能找到一个替罪羊,就像他在做出错误判断后经常做的那样(唐纳德经常将错误归咎于弗雷德)。唐纳德知道,为自己的失败承担责任,即承认失败,不是弗雷德所赞赏的:他知道弗雷迪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在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弗雷德很可能还不知道唐纳德有多么无能。弗雷德把自己商业帝国的未来押在了这个儿子身上,自己又为儿子牺牲了很多,因此,要让弗雷德承认他儿子有任何弱点几乎是不可能的。相比之下,弗雷德更容易相信,唐纳德的才华被淹没在了布鲁克林的死水里;他只是需要一个更大的池塘,才能掀起波澜。 随着卡莫德尔酒店慢慢被翻新为君悦酒店, 弗雷德被唐纳德蒙蔽了双眼,唐纳德为了突出他的成功,极力操纵和贬低该项目的每一个环节,这似乎让弗雷德忘记了自己的人脉、知识和技术有多么重要;如果没有这些资源,君悦酒店和特朗普大厦都不会有开业的那一天。唐纳德的这两个项目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就连弗雷德也被弄糊涂了。其实,如果换作别人来开发这两个项目,人们会觉得这在曼哈顿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弗雷德一直都知道唐纳德在玩什么把戏,因为那都是他教的。在弗雷德看来,和“裁判”处关系、撒谎、欺骗,这些都是合法的商业策略。对于这对父子来说,效率最高的游戏就是欺骗游戏。在弗雷德不断推出新项目、巩固自己“战后地产大亨”地位的同时,他还将纳税人的钱装进自己的腰包,据称他还有大量税务欺诈行为,这样,他的四个孩子也从中受益几十年。当众多小报把注意力集中在唐纳德不检点的生活细节上时,他却凭借自己的不良贷款、糟糕投资和错误判断,为自己树立了成功者的名声。然而,他们父子之间的区别在于,尽管弗雷德不诚实、不诚信,但客观上他经营的公司能产生稳定的收益,而唐纳德没什么能力,他只能靠父亲的金钱来支撑一种假象。 唐纳德到大西洋城后,有一点人们不再否认,即他不只不适合在纽约外行政区经营几十套中档出租房产,而且根本不适合经营任何生意,人们也不再否认,他喜欢自我推销、自夸自大,并且品味很浮夸。 当弗雷德向别人吹嘘唐纳德的才华,声称他儿子的成功远远超过他的时候,他肯定知道自己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他太聪明,也太擅长算计了,所以不会想别的:那些数字就是对不上号。但弗雷德不顾理智与否,继续支持唐纳德的事实表明,还有别的事情要发生。 弗雷德否认了大西洋城的现实,通过这一点,他证明了自己有一个特点,即对任何不符合自己叙述的事实熟视无睹,所以他像他儿子一样大力谴责银行、经济和博彩业。弗雷德幻想唐纳德会成功,在他身上投入了很多,以至于他和唐纳德在经济上密不可分。人在面对现实的时候需要认识到自己的责任,而这是他永远不会做的。尽管任何一个理性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止步,但弗雷德却把所有的钱都投进去了,他决定加倍下注。 弗雷德仍然被大量的公开宣传所吸引,而且多亏了这对父子对银行的诽谤诋毁,这种非同寻常的撤资并没有对唐纳德的生活方式造成任何影响。后来,虽然他当时未被诊断出阿尔茨海默氏症,但这已经开始对他的执行力造成慢性损害了。他已经很容易相信,他最差的儿子是最好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容易对炒作唐纳德的文章信以为真。 和往常一样,唐纳德得到的教训验证了他先前的假设: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他给自己造成多大的损失,他都会没事的。他将失败称作是巨大的胜利,无耻的自大会可以实现这一点。这就保证了唐纳德即使有能力,他也永远不会改变,因为他根本不需要改变。这还导致了一系列越来越严重的后果,最终将给我们所有人带来伤害。


随着破产风险的增加,唐纳德第一次看到,他那通过谈话或威胁解决问题的能力是有限度的。他一向善于找到逃生口,他似乎想出了一个背叛父亲、从兄弟姐妹那里偷走一大笔钱的计划。他偷偷接近为我祖父工作时间最长的两个员工,弗雷德的律师欧文•杜尔本(Irwin Durben),以及他的会计杰克•米特尼克(Jack Mitnick),并指使他们起草一份祖父的遗嘱附录,根据它,唐纳德将在弗雷德死后完全控制他的财产,包括他的商业帝国以及他所持有的股份。玛丽安娜、伊丽莎白(唐纳德的妹妹)和罗伯特能继承多少财产,完全取决于唐纳德在财政上的仁慈程度,需要他的批准。 祖母后来对玛丽安娜说,当欧文和杰克来到家中,让弗雷德在遗嘱附录上签字时,他们出示了一份文件,表明弗雷德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我祖父当时神志还比较清醒,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尽管他也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他生气地拒绝签字。在欧文和杰克离开后,弗雷德向妻子表达了他的担忧。祖母立即给她的长女打了电话,尽力向她解释发生了什么。她说,简而言之,“这份遗嘱就是没能通过(弗雷德的)嗅觉测试。” 作为一名检察官,玛丽安娜对信托和不动产方面的知识有限。她请她的丈夫约翰•巴里(新泽西州一位著名且受人尊敬的律师)推荐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人,巴里让他的一位同事去调查情况。没过多久唐纳德的阴谋就败露了。结果,祖父的整个遗嘱被重写了,新遗嘱取代了他1984年立下的遗嘱,玛丽安娜、唐纳德和罗伯特都被指定为遗嘱执行人。此外,新遗嘱还规定了一项新的标准:弗雷德给唐纳德的任何遗产,其他三个孩子也必须等量拥有。 若干年后,玛丽安娜说,“(按照本来的遗嘱)我们会身无分文。伊丽莎白会在街角乞讨。如果我们想喝杯咖啡的话,还得去求唐纳德”。他们能阻止唐纳德的计划,完全是靠运气。然而,每逢节日,他们兄弟姐妹们仍会聚在一起,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唐纳德试图从弗雷德手中夺取财产控制权,弗雷德一直想让儿子相信,他是唯一重要的人,夺权正是这种灌输的逻辑结果。唐纳德在各方面都得到了更多的东西;他“被投资”了;这让玛丽安娜、伊丽莎白和罗伯特(甚至是他的母亲)得到更少遗产。在唐纳德看来,他们整个家庭的成功和声誉都得指望他。这样看来,他认为自己不仅应该得到更多,而且应该得到一切的想法就说得通了。



一天,唐纳德从他的私人飞机上打电话给我,我当时正站在我单间公寓的窗户前,看着上下班高峰时刻59街大桥上的交通拥堵。 “塔夫茨大学的院长寄给我一封你以前写的信。” “真的吗?为什么?” 我过了一分钟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之前教我的一位教授一直想获得终身教职,在我毕业前,我写了一封信给他,对他表示支持。那是四年前的事了,我都快忘了。 “这封信让我知道,在你心中,塔夫茨大学是非常棒的学校。那个人找我是为了筹款的事情。” “抱歉。那封信冒犯他了。” “并没有,那是一封很好的信。” 我还是摸不清这通电话的主题是什么。唐纳德接着说:“你想为我的下一本书主笔吗?出版商想让我开始写了,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会很有趣的。” “这听起来真不可思议。”我说。这也确实很难想象。我听到了电话里传来的飞机引擎的轰鸣声,想起来他在飞机上。我问他,“你要飞去哪里?” “刚从拉斯维加斯回来。明天给罗娜打电话。”罗娜•格拉夫(Rhona Graff)是他在特朗普集团的行政助理。 “我会的。谢谢你,唐纳德。” 直到后来,当我重读那封信的时候,我才明白了为什么唐纳德认为让我写书是个好主意,不是因为那封信写得好,而是因为它证明了我的确很擅长把别人写得很好。 几天后,我在特朗普集团的后勤办公室有了一张自己的办公桌。工位是开放式的,室内靠荧光灯照明,墙边是一排高大的钢制文件柜,它与Z大道上的特朗普管理公司内实用风格的办公室有很多相同之处,而与金碧辉煌、摆满唐纳德杂志的大楼门厅区别很大。 我在工作的第一个星期就熟悉了那里的同事和归档系统。(让我吃惊的是,有一个文件夹上有我的名字,里面有一张纸,那是我在中学时写给唐纳德的一封信。我问他是否能给我弄两张滚石乐队音乐会的门票。他没给我弄到手。) 我大部分时间是独自办公,但每当我有问题时,唐纳德的副总裁之一厄尼•伊斯特(Ernie East)就会过来帮我,他是个非常好的人。他给我推荐了一些可能有用的文件,有时还会放到我桌上一些他认为可能有用的文件。问题是,除了这本书宽泛的主题之外,我真的不知道它要讲什么,我只能从书名《东山再起的艺术》(The Art of The Comeback)中试着推断出一个主题。 唐纳德之前出版的两本书我都没读过,但我对它们略知一二。根据我的理解,《交易的艺术》在于把唐纳德塑造成一个严肃的房地产开发商。这本书的捉刀人托尼•施瓦茨(Tony Schwartz),把书中的主题写得很有连贯性,就好像唐纳德真的在信奉并践行一种商业哲学一样,不过施瓦茨早就后悔替他写书这件事了。 在他的第二本书《巅峰生存》因为出版的时机不佳而遇冷后,我认为唐纳德希望他的新书回归第一本书那种相对严肃的风格。我开始试着解释,在最不利的情况下,他是如何从深渊中爬上来,并且取得更辉煌的胜利和成功。不过,并没有太多的证据支持这种叙述,因为他的“特朗普广场”即将第四次申请破产,但我必须尝试着这样写。 每天早上我到办公室之前,我都会去见唐纳德,希望他能有时间坐下来接受我的访谈。我想这是了解他之前行为的最好方法。他自己的观点就是书中的一切内容,而我需要用他自己的话来讲述书中的故事。我去找他时,他一般都在打电话,我一坐下,他就会把免提打开。就我听到的部分而言,那些电话几乎没有一个是关于生意的。电话那头的人并不知道唐纳德开了免提,他在询问一些八卦消息,要么就是问唐纳德对某个女性或某个新开张的俱乐部的看法。有时也有人打电话请他帮忙。通常,电话的内容都是关于高尔夫球的。每当有人说任何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奉承、淫秽或愚蠢的话时,唐纳德就会傻笑,指着话筒,好像在说:“真是个白痴。” 当他不打电话时,我发现他总是在翻阅下属为他收集的剪报。其中的每一篇文章都是关于他的,或者至少提到了他。他给我看了那些剪报,他对大部分来访者也是这么做的。根据文章内容的不同,他有时会像我祖父经常做的那样,用蓝色的签字笔在上面做批注,然后寄给记者。写完后,他会拿起剪报,问我对他自认为妙语连珠的批注有什么看法。这对我的写作并没有帮助。 在唐纳德聘请我几周后,我仍然没有拿到工资。当我把工资单拿给他看时,他一开始还假装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说我需要预支一笔钱去买电脑和打印机,我当时用的打字机还是读研时祖母出钱买的那个。他认为工资的事情应该归版商管。“你能去和兰登书屋谈吗?” 当时我还不知道,唐纳德的编辑并不知道他雇用了我。 一天晚上,我在家中,正试图从那些枯燥的文件中挖掘出一些有趣的素材时,唐纳德打来了电话,他说,“你明天来办公室的时候,罗娜会给你一些资料。我一直在为写这本书准备材料。明天给你的那几页材料真的很好。”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最后,我得想出如何组织这些材料的办法。不过我仍然不知道他对“东山再起”一词是怎么看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经营他的生意的,甚至不知道他在目前的交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第二天,罗娜交给我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大约十页纸。我把它拿到我的办公桌上开始看。当我看完时,我不知道该怎么想。很明显,这是唐纳德录音的文字记录。这些材料简直就是唐纳德的攻击女性言论的汇编,其中,有一位女性是唐纳德本想与之约会的,但在她拒绝了唐纳德的约会请求后,她在唐纳德口中立马变成了“他见过的最差劲、最丑、最胖的笨蛋”。材料中最大的猛料是,麦当娜嚼口香糖的样子在唐纳德看来很没吸引力;他还评论卡特琳娜•维特(Katarina Witt)的小腿太粗(卡特琳娜是德国花样滑冰运动员,曾获得过两枚奥运金牌和四次世界冠军)。 我不再去他办公室找他聊天询问信息了。


唐纳德不时地会问起我的母亲。自从伊万娜和布莱恩(Blaine)在感恩节前向祖母下达“最后通牒”后,他已经四年没见过我母亲了(伊万娜当时对祖母说,她要么选择让琳达到家中过节,要么选择伊万娜,只能二选一)。他们发现他们的嫂子(准确的说也不是嫂子)太安静太沮丧了,他们无法和她在那里愉快相处。我母亲自1961年起就成为特朗普家族的一员,她和我父亲离婚后,祖父还是会邀请她参与家族度假,她也总是参加,尽管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25年后(即伊万娜下“最后通牒”的1986年),祖母选择让伊万娜和布莱恩到家里过节,她没有考虑到这个决定会对我和我的兄弟产生怎样的影响。 唐纳德说,“我认为我们继续支持你母亲是个错误。如果两年后我们和她断绝关系,让她自己独立生活,情况可能会好一些。” 唐纳德和我祖父永远无法理解,任何人都有权得到金钱或支持。我妈妈作为一个豪门长子的前妻,并且可以说是她一人养大了弗雷德的两个孙子,却没有从我祖父那里得到任何应得的东西,更别提从唐纳德那里得到任何东西了,然而他俩都表现得像是我母亲得到了很多一样。 唐纳德可能还认为他自己是仁慈的。他身上也的确曾闪现过仁慈的火光。他曾给过我100美元,好让我能取回被扣留的汽车。在我父亲去世后,唐纳德是他们家族中除了我祖母之外,唯一一个接纳我的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于缺乏帮助和弗雷德的打击,唐纳德的善良已经变得扭曲了,我们几乎都看不到他原有的那种善良了。我为了写书和他进行谈话时,我并不知道唐纳德每月仍然可以从银行收到45万美元的补贴。


一天早上,我坐在唐纳德办公桌的对面,和他一起讨论我们海湖庄园之旅的细节(唐纳德认为,如果我能亲眼看到他的那座位于棕榈滩的豪宅,会对我写这本书有所帮助)。这时,电话铃响了。是菲利普•约翰逊(Philip Johnson)。 在他们通话时,唐纳德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打开免提,说,“菲利普!你得和我侄女谈谈。她正在为我写书。你可以告诉她关于泰姬赌场的事情。” 我向菲利普做了自我介绍,他建议我下周去他在康涅狄格的住宅讨论这本书。 唐纳德打完电话对我说:“那太好了。菲利普是个大好人。我雇了他为泰姬赌场项目做设计。他做的东西太棒了,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好东西。” 我和唐纳德讨论完佛罗里达之旅的安排后,我离开他的办公室前往图书馆。我不知道菲利普•约翰逊是谁,我也从未听说过菲利普负责的那个项目(唐纳德说那个项目的名字叫“porta-co-share”)。 第二天,我乘坐唐纳德的豪车去机场,在路上我告诉唐纳德,我已同菲利普约好了要去他家拜访。我在图书馆了解到,约翰逊是一位非常著名的建筑师,非常有名的“玻璃屋”就是他设计的。我还发现,约翰逊为泰姬赌场设计的被唐纳德称为“porta-co-share”的东西,其实是车辆下客区(porte cochere),也就是一个大型车棚。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唐纳德想让约翰逊参与这个项目,因为他不仅出名,并且唐纳德非常渴望融入菲利普的社交圈子。然而,我不明白为什么约翰逊要费心去设计泰姬赌场的车棚。那是一个非常小的项目,似乎不值得他这样身份的人去做。 车刚开不到十分钟,唐纳德就拿起一份《纽约邮报》看了起来,我知道他无意为我提供关于这本书的信息。我开始怀疑,他没有咨询出版商就雇用了我,是因为他不想被出版社的人管着。他让他侄女写这本书,可以不签合同,还可以开很低的工资,这与聘请一个职业作家相比,是简单很多。但我们要一起坐两个小时的飞机,所以我还是希望他在飞机上能和我说话。 当我们走进机舱时,唐纳德摊开双臂问我:“你觉得怎么样?” “棒极了,唐纳德。”我知道该怎么回答。 飞机到达巡航高度后,我们解开了安全带,一名保镖在他旁边放了一杯健怡可乐,然后递给他一大堆信件。我看着唐纳德打开一个又一个信封,每一封他都只看几秒钟,然后就把它们扔到了地上。当地上的废纸堆到一定厚度的时候,那个送可乐和信件的保镖又会出现,他走过来把那些信件清理到垃圾箱里。这样的场景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挪到另一个座位上,这样我就不用看唐纳德扔废纸了。


当我们的车停到海湖庄园的入口处时,那里的工作人员已经在等候了。唐纳德和他的管家一起进入了庄园,我向大家介绍了一下自己。这个豪宅有58间卧室、33间浴室,每个房间都配有镀金家具,还有一间高42英尺、面积1800平方英尺的超大客厅。如我所料,这座房子奢华但不舒适。 那天晚上,坐在餐桌旁的只有我、唐纳德和玛拉。她和我以前见过几次,但我们从来没有机会互相了解。我发现她很友好,唐纳德和她在一起似乎很放松。她只比我大两岁,和伊万娜相比完全不是一类人。玛拉脚踏实地,说话轻声细语,而伊万娜则很轻浮,傲慢又恶毒。 第二天,我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来探索这个大豪宅。由于庄园里没有其他客人,所以整个地方显得空荡荡的,出奇的安静。我和管家聊了聊,想看能否从他那里得知一些趣闻,还结识了一些在那里工作的人,然后我在午餐前游了一会儿泳,午餐时间是下午1点。虽然海湖庄园在某些方面显得很正式,但它还是比我们举办家庭聚会的场所要随意得多,所以我穿着泳衣和短裤吃午饭也觉得很自在,庄园的午餐是在露台上供应的。 当我走近穿着高尔夫球服的唐纳德时,他好像没注意到我走到了他身边,他看到我后说,“天呐!玛丽。你好丰满。” “唐纳德!”玛拉假装害怕地说,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我当时29岁,并不属于那种容易感到尴尬的人,但我还是脸红,我突然感到有些难为情。我把毛巾裹到肩膀上。我突然意识到,除了我的父母和哥哥,我家里还没有别人见过我穿泳衣。可惜这是整个棕榈滩之旅中唯一一件有趣的事情。


回到纽约后,唐纳德终于厌烦了我一直找他聊天,他递给我一份名单,说,“和这些人聊吧。”名单中包括他赌场的总裁和玛丽安娜的丈夫约翰。尽管这些人可能会提供一些帮助,但他似乎不明白,如果我从他那里得不到一手信息,这本书是几乎不可能写出来的。 我会见了所有赌场的总裁。不出所料,他们的很多回答都是事先准备好的。我意识到,他们不会向我透露他们的老板在失意的时候都做了什么。不过这些走访并不完全是浪费时间;有的地方我以前从未去过,通过走访,我对唐纳德做生意的地方有了一点直观印象。 我和约翰•巴里的见面比我在大西洋城安排的见面效果还差。 “你能告诉我什么?”我问他。 他只是转了转眼珠。 最后唐纳德告诉我,他的编辑想要见我。他已经把午餐安排好了,我到餐厅时,我以为我们会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那个餐馆很贵,位于城中心,但我们坐在了靠近厨房的一张很窄的桌子旁用餐。 在简短的初步交谈后,编辑告诉我兰登书屋希望唐纳德雇用一个更有经验的写手。 “我已经为这件事努力了一段时间了,”我说,“我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不过问题是,我无法让唐纳德坐下来与我进行访谈。” “你不能指望一个人第一次坐在钢琴前,就能弹奏出莫扎特的曲子来,”那位编辑说,“就好像我前天刚学会字母一样(不可能指望我第二天就能写书)。” 我说,“唐纳德告诉我,他喜欢我到目前为止所做的工作。” 那位编辑看着我,好像我的话佐证了他的观点似的。他说,“你写的东西唐纳德一点也没读。” 第二天,我到我的办公室清理了桌子,并把所有可能对我的继任者有用的东西都留了下来。我没有不高兴。我甚至不介意唐纳德通过别人炒了我。这个计划已经碰壁了。另外,在他的办公室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我还是没搞清楚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