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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马猴 时光派 2020-11-02

编者按

不论你是否对抗衰老或永生感兴趣，应该都有听过“人类的最大寿命是120岁”这个说法，这就是著名的“海夫利克极限”理论。他的提出者李奥纳德·海夫利克（Leonard Hayflick）博士，是一位现年92岁的传奇研究者，年少成名的他，在60年前就提出了一系列至今仍有深远影响的衰老理论。

最近这位抗衰老界“祖师爷”级的人物，突然在学术期刊《Biogerontology》上发表了一篇论文，以近乎恶毒的词语，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把现在的整个抗衰老学界臭骂了一顿。

海夫利克博士的理论虽然因为极具启发性而被奉为经典，但是崇尚理性的科学从来都不会盲从经典。近年来衰老研究的方向和观念，和海夫利克博士活跃的那个年代已经截然不同，他的理论和看法更是早已淡出主流。从博士近年的文章来看，他确实也是年事已高，并且与当前的一线研究产生了脱节，因此这篇文章中的很多观点，其实并没有非常明确的科学基础。

但不论怎样，海夫利克博士的这篇万字长文，的确多少切中了当前抗衰老学术界的部分核心矛盾，再加之其中金句频出，到处充满了“文化人”特有的骂人方式，志在科学普及所有抗衰老知识的时光派，还是第一时间对这篇充满争议的文章进行了编译。至于文章中的各种观点是否合理，欢迎各位读者自行思考，共同讨论。

（本文是对原文献的编译）

01、引言

衰老研究就快要变成一场骗局了。这个国家（美国）所有名字里带有“衰老”二字的研究机构，从来都没有把研究生命衰老的原因视作为他们的首要任务过。

早在1942年，现代老年学之父Nathan Shock就发现“现在全世界只有很小一部分科学家想要研究衰老的根本机制。”直到今天，学术界除了抱怨，也没有对改善这一状况做出过任何努力。

我和很多人一同尝试说服国立卫生研究院（NIA）和美国衰老研究联邦（AFAR）等大型机构，让它们更多的鼓励和资助那些试图找出衰老根源的研究，可是我们从未得到过任何回应。

衰老研究是整个生物医疗领域里唯一无视因果学科。

02、学者们故意无视衰老相关疾病的最大风险因素，因为他们只想研究疾病

1995年，Richard Adelman发表过一篇名为“老年痴呆化的衰老研究”的论文，他提出NIA不成比例的把海量资金都投入到阿尔兹海默症（编者注：也就是我们俗称的老年痴呆）研究当中，导致那些关心衰老基本原理的科研项目近乎没有经费可用。

25年过后，一切甚至变得更糟了。研究衰老相关疾病这件事是合理的，但是忽略引起这些疾病的最大风险因素是荒诞的。要明白，就算我们完全治愈甚至是消除了所有的衰老疾病，人类依旧还是会老去。

不同于其他任何生物科学学科，衰老研究的历史根源，是能直接延伸到人类最早的文字作品中的。诞生于3500年前的吉尔伽美什史诗，讲述的就是一位苏美尔国王追求永生不朽的故事。自那以后，人类对永生这个概念的向往，除了催生出一大批“不老药”商人、骗子、假医生和伪科学家外，还被体现在了近乎所有的文学和艺术形式当中。

这其中最被人们熟知的故事，也许就是古代炼金术师所炼制的“贤者之石”了，人们一度相信这种物质除了能点石成金，还可以治愈世间的一切疾病，甚至使人返老还童。

03、摩登炼金术师

其实到今天，这些炼金术师也一直存在，只不过他们工作的场所变成了生物科技公司和研究机构。这些人似乎完全没有理解到，长寿和衰老的分子生物学机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东西。

决定动物长寿的，是一种合成代谢过程，它回答的问题是“为什么这些生物能活这么久？”而衰老则是一种分解代谢过程，它回答的问题是“为什么那些维持长寿的生物系统最后会失效？”

衰老研究者们特立独行的认为自己的最终目标是干预或操控衰老，但实际上衰老研究应该追求的东西并不应该与其他所有的学科有任何不同，科学追求的，就应该是原因。

04、那些鼓励探索衰老成因的失败尝试

在过去的50年里，我太多次的尝试说服NIA和AFAR，想让他们去鼓励研究者进行对衰老成因的探索，但是所有的尝试都打了水漂。这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国立健康研究所（NIH，NIA的上级管理机构）的领导层、私人慈善基金会，和政府的政策制定者们根本不懂这些研究的重要性。

他们更注重的还是那些衰老相关疾病，因为他们只能看到自己的家人或者朋友被这些疾病折磨，但是却永远意识不到，“衰老相关疾病”这个名字里，最重要的部分是“衰老”，而不是“疾病”。

05、衰老不是一种疾病

关于衰老到底是不是一种疾病这个话题，人们已经讨论了一百多年了。其实早在1903年，生物老年医学这个学科的创建者Elie Metchnikov就非常明确的阐述过“衰老不是一种疾病也不能被治愈。”

我也曾经给出过充分的证据来支持Metchnikov的观点：不同于疾病，衰老（1）出现在所有达到成年个体的多细胞生物中；（2）出现在所有的物种中；（3）只在每个物种实现生育成熟后才会出现；（4）出现在所有被人类从自然环境中孤立出来的生物身上，即使那些生物可能已经有近千年没有经历过衰老了；（5）出现在所有的活物和静物中；（6）在所有物质中有着共同的分子根源，即热动力学不稳定性。世上没有任何一种疾病能同时表现出这六种特性。

06、NIA不为寻找衰老根源的研究提供资助

NIA的现任主管，医学博士(编者注：此处有暗讽Hodes博士并非科研出身的嫌疑)，Richard J. Hodes曾在多个场合表达过，NIA将会大力支持所有探索衰老基础生物学原理的研究。

(接下来海夫利克博士引用了大量Hodes博士在各个场合的相关官方发言，鉴于篇幅原因，本文不做翻译。)

然而在过去的3年里，NIA一共对126项以“衰老”和“老年科学”为关键词的科研项目提供过经费支持，其中没有任何一项是关于“探索衰老基础生物学原理”的。

美国规模最大，影响力最强的研究机构虽然嘴上说着要大力扶持对衰老成因的探索，但在我作为NIA创立者理事会成员和NIA执行委员会主席的任期里，我没有看到任何它们想要履行自己这一承诺的证据。

07、美国衰老研究联邦（AFAR）配不上自己的名字

AFAR作为美国最主要的衰老相关研究资助机构，曾经多次强调自己的使命是“探明衰老的生物学机理，从而找出治疗衰老的方式，而不是停留在治疗衰老相关疾病上。”然而在实际操作中，AFAR从来都不鼓励经费申请者去进行任何能够“探明衰老的生物学机理”的研究。

而且AFAR经常强调说，整个抗衰老领域在2013年迎来了一次颠覆性的发现，使它们首次意识到了衰老与衰老相关疾病是两种应当被区分对待的事情。其实这个被他们称作是“颠覆性”的发现，早在2000多年前的圣经旧约里就说的很清楚了。“70岁的大卫王已经显得老态龙钟，但这并不是衰老的结果，而是疾病将他变成了这样（列王纪 1：14）。”

当我在60年前初次进入这个领域的时候也是一样，在那个时候将衰老和衰老相关疾病区分开来对待对我们来说都是再基础不过的常识，结果这件事到今天却成了重要的全新发现，这非常充分的说明了当代学者们对这个领域历史的理解有多么不合格。

08、衰老不是一个生物学问题，而是一个物理学问题

衰老研究的目的也不应该是试图延缓、停止，或是逆转这一不可避免的过程，而是去探明那些能够解释为什么老年细胞更容易受到衰老相关疾病侵害的分子图景（molecular landscape）。功能性分子的丢失/功能异常分子的堆积才是引发衰老的必要充分随机事件。热动力不稳定则是导致这些分子丢失和堆积的原因，换句话说，衰老的根源是热动力学第二定律和增长的熵。

以蛋白质为例，蛋白质的正常功能取决于它们三维结构的稳定性，但是蛋白质维持结构的氢原子和化学键会不停地遭受到周围水分子混沌且随机的冲击。除此之外，那些形成化学键的电子，也会遵循热动力学第二定律被重新分位，最终造成化学键的断裂。

这种现象时时刻刻都在万事万物中发生着，并不仅限于生物。衰老并不需要接到任何信号就会自行发生。

09、我们早就拥有了探明衰老根源所需要的一切技术

现今的质谱分析法（MS）能够鉴别、区分、分析和定量单一细胞中所有的蛋白质，而冷冻电镜（cryo-EM）则允许人们以史无前例的清晰度，观测到三维蛋白质中的每一个原子。

我们早就拥有了探明衰老根源所需要的一切技术，但NIA和NIH却从来不将他们用于研究衰老的成因，尽管这两所美国最大的研究机构的主管一次又一次的在公共场合宣称自己将会竭尽所能履行自己和下属机构的职责，找出衰老的根源。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10、名为“衰老研究”的“暴政”

衰老研究是一个过于宽泛以至于不能明确说明任何问题的词语。然而这个词语却成为了我们这个领域的名字。

为老年人提供治疗的医生可以说自己在进行衰老研究、研究老年病理的生物学家可以说自己在进行衰老研究、照顾老人的医护人员可以说自己在进行衰老研究、心理学家、社会学家、经济学家、统计学家、政治家、建筑师、记者或是任何对“衰老”这一概念感有兴趣的人群，都可以说自己在进行衰老研究。

那么当NIA在对“衰老研究”进行资助时，它们到底在资助什么？当然，这种宽泛且错误的命名方式，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缺少对衰老的根本理解。

11、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会（NSF）与往事云烟

NSF是美国唯一家同时为近乎所有科学学科（不包括医学）提供科研经费的政府机构。就像我说的，衰老是一个物理问题，因此除了医学和生物外还几乎所有学科都可以对衰老进行研究。NSF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同于NIH，NSF是美国仅有的几家真正鼓励过研究衰老成因的机构。举一个例子，他们曾在2016年举办过一场名为《生物、物理，和工程系统的衰老与失效》的研讨会，全球来自截然不同领域的科学家齐聚一堂，从不同的角度讨论了关于衰老的本质问题。

显然，就是因为NSF也认为热动力学第二定律这一物理法则才是衰老的根本成因，不负责管理医学研究话题的它们才会同意举办这场研讨会。不过很可惜，从实用角度来看，在NSF资助的数百项科研计划中，只有两项实验能称得上与衰老的根本生物学原理有关。

其实从逻辑上考虑，NSF或许才是应当为衰老研究界荒诞现状负责的机构。衰老作为一种物理现象，并不仅仅出现在生物之中，因此严格来说它并不是一个生物医学课题，那么NIH、NIA和AFAR这些机构或许本身就不应该负责管理这方面的研究，NSF才应该是衰老研究的管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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